孟尚峦头一个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他的副手白剑生紧随其后。两人肃整衣衫后方才往后边的马车去。
白剑生在马车的车厢外侧蜷曲食指轻扣两声,开口也不似平日里的调门:“莽县的县衙到了,请您下车。”
在门口站班的衙役相互使了个眼色——这可稀奇了,莫非孟台侍还带了什么大人物来莽县?
退开两步,让赶车的马夫在下车的口子放好了一个垫脚,那垫脚看得两个衙役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吓!这是什么身份的贵人?居然连个垫脚都是裹着稠布绣着精细的百鸟朝凤图的!
褚东晟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下暗暗好笑。这些没眼力的,光知道自己看着瞎想,这时候还不去通报让县丞准备准备,那等下进去了是真真要看一地的笑话了。
“您请,当心脚下。”
白剑生居然没有让马夫去搀扶,而是自己伸出手打算接马车里头的人下车来!
“快去通知你们县丞啊。”
到底是心下有些不忍,褚东晟小声开口提示。门口的衙役又相互看了几眼似乎在推却。,终是其中一个紧了步子快跑进去。
“太爷,先生,孟上官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他又不是第一天到,没看见你们太爷现下正心情不好么。”
师爷只道是外头的孟尚峦摆了脾气让这几个衙役回来吓唬吓唬高县丞,再加上高县丞现在心情这么急躁,不如就晾着他一会儿,也叫这位年轻台侍看看谁才是莽县真正的掌权人。
“太爷,太爷您还是出去看看吧,这外头来的人似乎不简单的!”
“来的什么人,哎呀就说我们太爷病了,不见客。”
“太爷......”
“你没长耳朵么,先生都说本太爷病了,不见不见。”
“可是外头这位似乎来头......”“高县丞,看着您精神尚佳,如何便得病了呢。”
“孟上官。”没料到孟尚峦居然自己杀进来,三人面上都是一僵,赶紧屈身见礼。
“我们太爷方才还面如白纸,冷汗倒流,上官您一来这就见好了。下官方才才说太爷是不是忧思过度,现在想来果然如此......”
师爷看着高县丞面色铁青,不断向自己使眼色,只能硬着头皮胡乱搪塞两句。
“如此,既然高县丞身体已无大碍。本台侍正打算和高县丞商谈商谈莽县今后的治理事宜,我们堂前去啊?”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高县丞已经不知自己在答应什么,但是师爷还是有几分头脑——方才他没听错孟尚峦说的可是“莽县今后的治理事宜”,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莽县今后的治理还轮得到他刑台的台侍来插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职务的官员!
“蔡先生。”正心下思绪翻飞,突然前头就听到孟尚峦喊他。那声音低得几乎直直撞击在他胸口,让人压迫地难以说出话来。
“上官。”颤颤巍巍开口,蔡师爷甚至不敢看孟尚峦的脸。
“你似乎总是喜欢替高县丞回答本台侍的问题。本台侍心宽不来计较,难道你觉得高县丞会一直容忍你越俎代庖么,嗯?”
越俎代庖!
这可是渎职的重罪!那是要撤职甚至行刑掉脑袋的!
蔡师爷吞了口口水,重重跪拜在地,一动不敢动。
孟尚峦也不理他,带着面如死灰的高县丞往前厅去了。
“高县丞,昨日莽县出了塌山大事,你可清楚啊。”
“回台侍,下官清楚。只是昨日......”
“本台侍已经协同县里护安队、景上观大商进行救灾,现下周边的百姓已经恢复正常生活。”
“噢。哎呀,上官刚刚莅临莽县就让您如此奔忙出力,真真是让下官无比汗颜。如此,本县只能代替县里的百姓给上官叩首谢恩!”
“高县丞现下身体如何啊?”
“已经好了不少。下官见到了台侍感到身体一阵轻松,果然如叶师爷所说的,是忧思过度导致。”
“嗯,高县丞乃是一县大官,不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本官就准你几天假,高县丞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什么时候再上任罢。”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下官没有明白。”
孟尚峦这是打算动自己的位置?他不过刑台四品下级一台侍官,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权职?莫不是陛下特别恩准?不会,不会,这样那位“先生”定会提前告知他。
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这位台侍官,在诈他!
呵,果然是稚子孩童。方才他还以为这位台侍能翻出什么花样吓得几乎失了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倒是他高估了这么台侍的计策!
“孟台侍此话说得只怕是逾越了吧。下官虽然是一小小的县丞却也是知悉各位上官的权职划分的——刑台断刑狱,理冤案是正主,但是这人事调动,下官提醒一句,孟台侍还是莫要伸手太长得好。”
孟尚峦就知道他会拿自己的权职出来说事,看着高县丞如今小人得志一般的雀跃表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生气——他是觉得自己气疯了说傻话,还打算提醒自己一句卖个人情给他?
他孟尚峦是个武将出身,却不是个啥都不懂的莽夫!
“本台侍何时说过这是本台侍的意思了。”掀开茶碗盖小小饮一口,孟尚峦面上波澜不惊地来了一句。
“台侍郎这话,下官不解。”
“不解?”孟尚峦突然换了副面孔颜色锐利地盯着高县丞,“本台侍倒是要问问你,昨日出了塌山这样大的事情,你这个一县父母官人在哪里,干了什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组织救援和善后?为什么莽县的山会如此频繁大幅度塌陷,为什么你没有缘由将山封了之后反而祸事不停?你以为本台侍是瞎的,看不到你那些龌龊勾当?本台侍奉劝你一句,回头是岸,把事情前后和本台侍如实交代还能饶你不死!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
“本台侍就摘你乌纱帽,押解你回王都。刑台的八百样,什么手段,想来你也清楚得很。”
一席话说得高县丞冷汗涔涔下,他猛地抬起头——
“孟台侍打算摘本县的乌纱帽,你痴心妄想!你以为你一个小小刑台台侍能有多大的权力!”
“他不能,那本王呢?”
“安禄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