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有个胞妹,叫赵燕泸。”
这次同上回不同,紫苏那是将一大帮人安置在了后头。
赵延年望着面前的一桌子菜吞了口口水,但是立刻就被四周射来的不善眼神憋了回去。
“我查了家里的账册谱志,这个人几乎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出生时候一个名字,没有半点记录。”
“我不敢问我老爷子,但是有个伺候过曾祖母的老嬷嬷还在世,我偷偷去找了她。”
老嬷嬷听明白他的来意,突然就老泪纵横。她拉着赵延年坐下,然后年过古稀的老人就这么缓缓给赵延年跪下磕了个大头。赵延年吓的赶忙把人扶起来,心下一片的混乱。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事情怕远远不是他所能体悟的。
这个孩子出生时候众人没看出什么异常,但是没两日就发现了,她似乎看不见。
随着她逐渐长大,虽然盲女没有地位,但是当时投身做木工出身没什么家产的赵家也想着给这个孩子留条生路。
于是赵家的主事连着几天带着四五岁的赵燕泸在人最多的贩市上摇摇晃晃转悠。普通人家想给小孩子学门手艺的基本都会这么干,果然第三天还在转悠的一老一小被喊住了。
“老人家,娃娃给我瞧瞧。”
是个说话人的打扮。
“我家娃娃看不见。”
“看不见不打紧,娃娃,昨天夜饭之前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和嬷嬷讲同爷爷去外头听到的故事哩。”
“你听到了什么故事喽?”
“有个门洞洞里有个姑姑,在问一个老奶奶买药,老奶奶说这个药不好给人吃的,姑姑说‘有些人就是畜生转世,生了病自然要畜生药去医’。”
“老人家,你这个娃娃给我教不?”那人听完也不评价什么,直接和老人问。
“盲娃娃,看不见,能教?”
“能,这娃娃好,我保管她有本事。”
赵燕泸日日长大,家里人不知道她到底学到了什么,但是越来越多的人会来他们家门口转,询问赵燕泸是不是住在这里。
有一天,来了个衣着明显华丽非常的男子,自称“洪爷”,来找赵燕泸。
一家人暗暗赞叹他的行头。这样的人基本除了来找他们家赵燕泸之外并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所以赵家人也没很把这位“洪爷”放在心上。
这人和其他客人其实没什么不一样,赵家姑娘又多了个回头客。
但是一年半之后,当媒婆进了门,赵家人才反应过来——
他家姑娘,熬出头了?
那真是母鸡变凤凰,还是瞎的母鸡。
聘礼一件件送进赵家新盖的院子,赵家风风光光把赵燕泸嫁了,以为她终于能过上好日子。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洪爷是谁,这种非富即贵的公子爷,不管是谁都比现在的他们强好几千倍。
赵燕泸自己是愿意嫁的,老嬷嬷当时清清楚楚记得,因为赵燕泸曾经对她母亲说过:这个人是好的,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您等着享福就行,家里的事有我。
十年,一代人都不足。赵延年的父亲还不过是刚刚出了总角年纪。洪家来人说赵燕泸难产死了,尸体太过难堪就没让娘家人看最后一眼,已经埋了。
这算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道理?
“老爷子,你还是莫要多问的好,赵大公子的木头生意刚刚有点起色,这可都是我们洪家的照拂。”传话人脸上带着的傲慢深深刺痛了一对老夫妇的心,大儿子还在跑生意,这些年的辛苦他们二老都看在眼里。
“而且我劝您也别多问,那盲夫人啊,从前
知道的太多了,您晓得么。”
哐当——
赵老爷子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后头的事情老嬷嬷就不晓得了,主家生活的艰难,待老太太死后她也就从赵家出来了。
“呵……”也不知是谁轻蔑哼笑出了声。
在座的都不是从前赵家那些不熟悉上面人物手段的,这个“洪爷”是谁,各个也心知肚明。
“柳掌柜,这事儿你比我们清楚,这位赵燕泸姑娘,做的可是说书人的营生?”
“流闻探秘,卸磨杀驴。”
朱唇轻启,吐出来的字眼却是让在座的都寒了心。
“光是这些,怕是不及让洪台阁这般觉得亏欠。”易子羡面上厌恶之色裹挟着轻蔑,“想让瑾醇陪他下地狱,想的倒是美。”
柳潋缓缓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在座的都是没真正见识过说流闻的一不当心最后会有什么结局。他们凭着自己经验能想到的,只怕不及这些人真正经受的万分之一——可是她知道。
落魄道没有真姓名,这是还没有强大依靠的说流闻者想活命不可破的规矩。
因此一早就公开了自己名字住地的赵燕泸,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只怕是一开始,洪台阁就已经给赵燕泸准备了这个绝对失踪的结局。让赵燕泸在本家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够狠。
“柳掌柜……”
“知道了。”
骆遥廷什么都还没说,柳潋这句知道了却已经到了。
紫苏在柳潋身后身子微微抖了抖,面上隐隐有些畏惧的颜色。
柳潋才来宗城,这些人不知道柳家的做派。她跟着柳潋从小到大,面对这种事柳家原来的处理方式一向都是一样的。
柳席麟是江湖出生,天下流闻做生意的规矩是柳席麟定下来的,并且柳席麟曾经放话天下,没有一个说流闻的可以白白做人嫁衣。
“掌柜的……洪家那是……台阁。”紫苏颤着声,“洪姑娘无辜……”
“无妨!”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吼声。
柳潋猛地抬头:“远儿!不是让你别人洪姑娘下来么!”
“掌柜的……我,我拦不住……”
“无妨!无妨!他们不要我了!我又何必回去!”
洪瑾醇一开始怕、怨又带了点愧疚。毕竟就算她有些喜欢易子羡,本家长辈的话她从来都是顺从的。这次她只是为这个荒唐婚事想要个理由,她还没这么细腻去追究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而现在她突然觉得,这件荒唐事只剩下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