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施礼完毕,化拳为掌,朝着孙芳州胸口拍去。
赵洛笙只觉两人之间似有无形屏障,仿若抽空了周围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吓的赶紧后退了几步,心里暗暗心惊。
而黄朝更是非常识趣的躲出了院子。
苏青禾掌虽未至,但似有无形之物扭曲了空气,已然拍至孙芳州的胸口,也不见孙芳州有何大动作,只是双臂来回晃动两下,压制而来的掌力竟被扭身这两下改变了方向,拍进地面,而脚下铺垫的六边形砖竟碎裂成了数块。
赵洛笙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的便宜师傅,这女人看似漂亮,但下手居然如此歹毒,一出手便是致人死地的杀招。
一掌不成,苏青禾再变一掌。
只见她身子一扭,双掌合十,风中隐有凤鸣传出。
孙芳州眼前一亮,大喝一声“来的好”。
只见其衣服猛地涨起,双手摆动若游龙。
苏青禾合十的双掌在空中猛的张开,朝着孙芳州接连拍去,速度之快,竟然只见残影。转眼之间已是百掌拍过,一声清亮的凤鸣之声平地而起,犹如百鸟齐鸣。
孙芳州鼓胀的衣服瞬间释放,仿若两条游龙随凤而起,龙跃凤鸣之中竟有锦瑟之声,仿若天降祥瑞。
空中飞舞的苏青禾忽然停止舞动,单掌下压,凤鸣之中杀机尽现,凤尾展开如同画卷,而画卷之中居然是一片哀嚎,尸横遍野,苏青禾掌中似有洪流翻涌,如同血海一般倒灌入孙芳州天灵之中。
孙芳州袖里青龙如同有灵一般,从天而降,犹如银河挂九天,在半空硬生生的截住血海,汇入天瀑。
天瀑之中血海如同利刃一般,将连绵的瀑布斩成两段。
孙芳州忽然双掌结出一个奇怪的印记,以他为中心的地板尽数碎裂,龙吟如钟明,硬生生的将血海汇集而成的利刃震的粉碎。
苏青禾双脚落地,极力压制体内翻腾的气息,良久,才缓缓吐出,轻声说道:“我输了。”
孙芳州也不好过,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赵洛笙眼看师傅吐血,赶紧上前扶住,谁知,离得更近的苏青禾早就一个健步将老人搀扶。
孙芳州摆了摆手。
“无妨,只是数日前的内伤所致肺里淤血,此次吐出舒畅多了。”
“多谢老爷子手下留情。”
“年少有为呀,凤仙在你这年纪可没你这修为。也非手下留情,一则想通过本次消除隐疾,二则,国术没落,老头子实在不忍伤及国术根基,以后国术还是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发扬光大。”
孙芳州在两人搀扶下做到了屋里。
“其实,你也不算输,‘凤展图’终究还是胜过了老朽的‘袖里青龙’。”
“可还是输给了师伯的‘青龙印’。”
“‘凤鸣’,‘龙吟’本就师出同源,同根而生,谈不上高下的。终究还是拳怕少壮呀。”
“师傅让我代他问您......”
“别问了。”孙芳州打断了苏青禾的话,有些痛苦的闭眼,脸上写满了风霜。
苏青禾迟疑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问了出来。
“师傅问,当时当真无他法可解?”
“如何解。”孙芳州的语调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除了以杀止杀,还能怎样。”
孙芳州的嘴唇忍不住在颤抖。
“侠以武犯禁,自古流传道理,可就是有那么些恃强凌弱的江湖败类不懂。我若不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只怕现如今那些超然世外的武林宗门早就断了传承。”
孙芳州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悲伤。
“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场浩劫居然会席卷整个武林。卷进来的宗门越来越多,眼看整个武林都要遭了殃,我若不及时壮士扼腕,这世上现如今便不会再有国术了。”
“我至交兄弟不懂我,妻儿老小也不懂我,都说我已为走狗,鹰犬。走狗便走狗吧,不懂便不懂吧,只要能保住国术传承,我便做了这恶人。”
都说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孙芳州在这瞬间仿若苍老了十岁。
赵洛笙无法感同身受那个年代的悲哀与无奈,但着实心疼这位无路可走的老人。
苏青禾没说话,将手边有些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赵洛笙刚想制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无奈的砸吧砸吧嘴。
心里想着“算了,小爷权当让你占回便宜”。
苏青禾朝着孙芳州再次抱拳施礼。“所问有所答,青禾告辞。”
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孙芳州忽然有些期盼的问了一句。
“所答是否所愿?”
苏青禾停住了脚步,用手轻轻扶住有些破旧的木门。
“青禾以为,孙师伯还是仁慈了些,如若是青禾,只怕要杀的更多。”
孙芳州先是错愕了一下,之后两行浊泪缓缓流出。
苏青禾走了之后很久,赵洛笙一直没敢打断孙芳州的回忆。
“想听听以前的故事吗?”
赵洛笙当即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抗战时期,全中国有识之士纷纷加入,其中亦不乏宗门子弟。等抗战结束建国初期,这些武林中人自持劳苦功高,又兴起了占山为王,欺男霸女的绿林行径。刚刚建国的中国本就在风雨飘摇之中,武林中人有武艺在身,作起乱来危害何止十倍,国家不得不颁布禁武令,并推举我及几位好友共同管理江湖中人。我同几位好友商议,杀鸡儆猴以起到震慑作用。谁知,所杀之人中有几位大宗门嫡系弟子,在武林中颇有地位,散布我等已为朝廷鹰犬迫害武林。眼看局势失控,我等只能灭了散布谣言的宗门,但因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我们很快成了整个武林的敌人,很多大宗门都纷纷站队,想以武力要挟国家,建立一个国中之国,一个属于武林中人的地方。可经历了无数战火洗礼好不容易独立的国家怎么可能准许再次分裂。”
老人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泪水从脸庞滑落。
“就连我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认为我是在迫害武林,竟然暗地里组建刺客联盟,企图以绑架,刺杀国家高官达到目的。”老人说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都变得沙哑。“所以,我杀了他,我亲自手刃了他。我那老太婆想不开竟然也是散功随之而去了。”
老人眉头紧皱,赵洛笙不自觉的伸手,紧紧的攥住老人粗糙的手。
“那时候,国家已经步入正轨,国民经济飞速发展,而武林的内斗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数,等国家真正腾出手来整治武林的时候,只怕便会杀绝已沦为祸害的天下武人。所以,就只能由我亲自动手了。武林中一桩桩灭门惨案皆出自我手,我亲手断送的武林传承数不胜数,以至于到最后,同我共事的朋友们都觉得我手段太过残忍纷纷离我而去。”
“终于,血腥手段还是让这群江湖中的武人低了头,弯了腰,将宗门隐于世外,逐渐淡出世人的目光,这才保存了为数不多的国术传承。”
赵洛笙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老人,也当真没资格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妄言者,没人能真正懂得老人的内心。
所以赵洛笙恭敬的叫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