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鸣水涧,翠树绿草,白雾萦绕在山林之上,小河潺潺地流动着,和梅子咯咯的笑声混在一块儿,让这深山中多了几分欢快与热闹。
风郢坐在鳞瓦的屋顶上,抱起身旁的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看了看在水中抓鱼玩的不亦乐乎的傻姑娘,又抬头呆呆的望着两岸由地拔起的连绵不断的山。
不由得感叹,十年过去了,他带着梅子在闲云山庄过了十年安稳平定的生活,如若梅子能远离那些恨与血,平凡的过一生,那么他也算是完成了凌峰的嘱托了。
十年前那天晚上,大雪纷飞,火光笼罩着深夜里的凌府,哭喊声、尖叫声、呻吟声、嘶吼声混着火烧房子的滋滋声,尸体从正堂里堆积到堂外,混乱得像一堆无人之境的破败不堪的坟场。
一帮穿着黑红衣服蒙着纱的锦衣卫穿梭在凌国府中,他们所到之处都如人间炼狱一般,血染红了地板,染红了窗纸,染红了腊月的雪。
在后院一处假山下的地下室里。“娘亲!娘亲!梅子害怕!”一个五岁左右光景的小女孩趴在张苓儿的肩上,抱着她的脖子,抽噎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令人心疼。
女人紧紧地抱着孩子,边抚摸孩子的头边安慰着说:“梅子不怕不怕,有娘在呢。”
女人望着洞口的方向,希望那个披着盔甲的男人能平安的归来带她们走。终于,机关的门打开了,她眼睛一亮,
“阿峰!”她牵着孩子冲上去扶他。
“苓儿,带梅子走,从这里,直走,右拐,看到一个虎印机关,向右转一圈,左转三圈,就看到出口了,风郢会在那里接应你们,跟风郢走!快!来不及了!噗……”凌峰一口气说完这话,实在是压制不住内伤,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阿峰!你怎么了!”张苓儿放下女儿冲过去,拿着手帕帮他擦拭。
“爹爹!爹爹!”梅子也冲过去抱着凌峰的手,带着哭腔颤颤的喊。
“苓儿,看来白殷是抓不到我不罢休了,他私自带了锦衣卫,我若不出现,他肯定会大怒追查到底,到时候我连你和孩子都保不了!所以,我现在只能把你们托付给风郢!今世能与你做夫妻,足矣!”凌峰抱着张苓儿,吻了吻她的前额。
他转身,蹲下抱起梅子,看着梅子一双红肿的像两颗桃儿的眼睛,圆圆的脸蛋被泪水浸得湿湿粘粘的,想用衣袖帮她擦擦,却害怕满是血染红的衣袖吓到她。
“梅子,爹爹爱你!记住,以后要听娘亲和郢叔叔的话!”
“爹爹……你要去哪儿?”
“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别担心,我会在梦里回来看你的!乖孩子。”凌峰摸着梅子的头,站起来,转向张苓儿,
“苓儿,快走吧!来不及了!”
“不,阿峰!”
“快走!快走啊!”凌峰边吼着边推着苓儿和梅子往地道深处走。隔着地道听到了不远处有刀剑相交的打斗声,张苓儿痛苦的转身带着梅子跑向地道深处,凌峰望着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转身一飞一跃,跳出地道口,关上地道口,掩盖好。
一跃飞离假山,跳过院墙,来到前院。看到火光已经快蔓延到前院与后院的隔墙了,他站在隔墙口,细想这此时他的女人和孩子应该已经平安到达洞口了吧。闭眼长叹,拔剑,冲进了刀光火影之中。
地道的出口是临府不远的小村庄里的一块荒地,四周都是高及腰部的芦草。风郢在出口等待已久,抬头看已过二更了,人还没有出现,他还想着是不是出什么意外,正想着要怎么办。忽然轰隆的一声,地道口打开了,他赶紧冲过去蹲下,
“嫂子!来,我拉你!”
张苓儿先把梅子举出地道口给风郢,一手摁了关闭洞口的机关,风郢安置好梅子转身要拉苓儿,可是苓儿却不动,似乎在决定些什么,地道口开始缓缓的关上。
“不了,风郢,梅子就拜托你了!”
“梅子,以后风郢叔叔就是你的师父,乖,你要听他的话哦。”
风郢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正准备强行拉起张苓儿,可是地道口的门却关了。?他摇头捶了一下地道口,无可奈何。
凌峰说过要带上他们母女一块走的,他这样岂不是没有完成承诺!但此时若是回凌府带回苓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今凌府已经被白家安插满了陷阱和锦衣卫,如果去靠近那就是自投罗网,到时候可能连梅子也带不走。
他懊恼的拍了一下后脑勺,如今已经二更过半,他也只能带着梅子走了,若是再晚一步可能连出城都是个难题。
“唉……”他仰天长叹了一声,换了个和蔼一点的表情,转向肉嘟嘟的凌梅子笑着说:“梅子,风郢叔叔……哦不,师父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好不好?”
“不,我不要,我要娘亲和爹地!”梅子一屁股坐在草丛上胡乱的打着周围的芦草。
“那好,来,师父抱你去找爹地娘亲。”风郢展开双臂示意梅子过来。
凌梅子犹豫了一下,慢慢的爬起来走到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肩,风郢一手抱住她,踮起脚尖一踏,如蜻蜓点水般踏在芦草上空飞奔。
后花园里,又一阵杀戮才刚刚开始。
“候爷-小心!”张苓儿从假山后出来时,正看到一位黑衣锦衣卫意图从凌峰身后偷袭刺杀,她快步的冲过去替他挡了一剑。
“苓儿!你!”凌峰瞳孔一缩,立即一个转身接住她坠落的身体,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挡着近身的刀剑。
“呵呵呵呵哈哈哈,凌峰,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一个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发出这尖锐又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嗬,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在我的世界里,你-还是战败者!”凌峰一手倚着剑,一手搂着虚弱的张苓儿,硬着一口气,半立着,一双如夜一般深邃的瞳在黑暗中发出摄人的光,盯着白殷。他身上披的战袍已经被刀剑割得褴褛不堪,身上的都是都是被割破的衣条,血在黑夜的掩护下顺着衣条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土里。
鬼脸面具下的脸从一开始的得意转换为了扭曲,面具下发出恶狠狠的声音:“凌峰,别那么冲动,当年你们凌家不打算与白家联手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会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还有你!”鬼脸面具人用手指着凌风怀里半昏半醒的女子,说“我当年不够爱你吗?为什么你当初选择了凌峰?!你说啊!如今落到如此下场,当初还不如跟着我,哈哈哈哈……”
凌峰轻轻地将怀中的张苓儿放在柔软的草地上,俯身亲了亲苓儿的额头:“让你受苦了,在这儿等我。”女人已经没有了回应,但她眼角的泪水似乎还有着生命的余温,在这一刻滑落,在这茫茫的夜色里。
凌峰颤颤巍巍的拿起剑,站了起来,抬头仰望着天,漫天的黑暗,蔓延着血腥味。
“啊……”凌峰如孤狼长啸,而后转身盯着眼前那个戴着面具的魔鬼。
“白殷,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欲望吞噬的!回头吧,还来得及。萧国现在满目疮痍,民不聊生,战乱四起,都是因为你一己私欲!你还不知悔改吗?!”
“凌峰,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圣人吗?哈哈哈,圣人的下场也不过如此颓败!”白殷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今天我就给你一个当圣人的机会,是你自己主动把那封信交出来还是我亲自拿?”
“呵,信?是这个吗?”凌峰从怀中取出一封黄色的信封。“给你!”凌峰将信封往前一甩,扔到了白殷跟前。
白殷捡起那封信,撕开,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愤怒爬上了面具下的脸,疾风如电的一瞬间,白殷飞到了凌峰面前,一把剑刃抵在凌峰的脖子处。恶狠狠的说道,“信不信我立马就杀了你?!”
“杀了我?嗬,死对我来说,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你也别挣扎了,信我已经早已派人暗中交到皇上那儿了。”凌峰说完便一把抓住了剑锋,一用力,一股暗红的血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夜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