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歧望着面前的蜜梅汤,呆坐在承华殿中很久很久,第一次真正掌握权力,无任何人事阻碍,这挥令即下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帝位的威严与无上。
………………
“来人!将忤逆先帝遗诏者,全部收押大理寺!”
“你颠倒黑白,弄虚作假!三番两次捏造圣旨,企图隐瞒事情真伪,这般得来的皇位,你坐得安心吗!”
“我等誓死守卫先帝圣意,何罪之有啊!”
………………
每当想起那日在太极宫前所听到的这些话,江誉歧都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但想起秦观月时,他的眉心却又忍不住凝结起来。
帝灵安置之后,他便遣人将她送回明瑟宫,可过了这么许久,他因忙于稳固新政权,而疏忽了对她的照顾,只当是往后会更加疼爱她与孩儿吧。
从今往后,他心中有了山河,他要与秦观月共立于景美昌盛的山河之中。
南境大胜,所有人都为之亢奋欢呼,但江誉歧心中却没有任何欣喜,因为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如今这般打退南国军队,而是淮河以南的更多城池。
“殿下?是否同意老臣之策?”
“瓦连京必除,但不急于一时,且看他接下来有怎样的举措,至于纪渊……发个指令,让他回去吧。”江誉歧不自觉地将面前的那碗蜜梅汤挪到了一旁,“其余的事,就按照国公方才所言去办。”
“那秦卫……”
江誉歧顿时抬眉瞪向姬承嵩,并不是责怪姬承嵩揪着秦卫之事不放,而是在提醒着他好自为之,不要再紧紧相逼。
姬承嵩立即弯着身子,将方才所有的盛气全都收敛起来,“请殿下恕臣多嘴。”
在江誉歧心中,这多嘴倒是算不上,因为秦卫即便是被没收了兵权,也已是无法掌控之人,是他无可避免要处置的,只是时间问题。
“殿下,殿下!”
江誉歧猛然回过神来,只见陶侠提着衣袍,一路呼喊着,由远至近而来,他有些不耐烦,“何事惊慌?”
陶侠指着来时的方向,气喘吁吁地答道:“承徽…浅承徽今日晨起,忽觉腹下急痛……就在方才,传去的太医来报,娘娘已为殿下诞下麟儿!”
麟儿,浅歌生的是儿子。
回忆着这次打压氏族,定国公浅鄂也算得上是帮了大忙,等江誉歧继位之后,定是少不了对浅家的恩赏,那么这个孩子是否会成为……
江誉歧又端起桌上的蜜梅汤,一饮而尽之后,起身跟着陶侠走,但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在旁的浅鄂将江誉歧的所有反应皆看在眼中,但他默默地站在原处,亲眼望着江誉歧跟随陶侠走出门去,却一字未言。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江誉歧极其需要自己的倚重,而自己的女儿如今离皇后之位仅差一步,那就是除掉秦观月与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这……殿下一早便将自己锁在殿中,奴来禀报了多次,您都不曾答应。”陶侠见江誉歧并未动怒,便立即敞开笑容,“不过殿下不必太过忧虑,良娣与昭训早已于殿外,时刻替您等候佳讯。”
江誉歧一听,当即便急了,“我不是说了千百遍了吗?不要打扰她安胎!”
“消息传开,难免会被良娣听了去。”
“罢了,快与我前去便是,下次绝不许……”
“臣钦天监巫祝,拜见殿下!”
江誉歧被迎面而来的人惊出了冷汗,见模样,倒也不陌生,他有些不耐烦地问,“何事?”
“今晨,微臣于钦天监清整旧卷,只觉阳光异常,时而闪亮时而昏暗。”巫祝越说越兴奋,最后干脆站起了身,对着天地指手画脚的,“出门查之,见神光照室,薇星火亮。本以要将此事告知殿下为由,微臣斗胆入宫,没想到所生异象之处,正是东宫承徽娘娘居所,又得娘娘刚诞下麟儿,这简直是天意啊!”
“天意?先帝信这神鬼之说,但本宫不信。”江誉歧推开了面前花言巧语的人,“所谓神光,不过是云雾遮挡一方天际,使阳光无法均匀照射;所谓薇星火亮,这简直可笑,大天白日的,你是如何观察到星宿的?”
“微臣所言是真,万不敢对殿下胡言!”
“行了,本宫已知晓,你退下吧。”
江誉歧见怎么也推不开面前人,便干脆绕开他,自己一个劲地朝前走,头也不回。
他不管旁人是否看不清他的心思,他只想让秦观月清楚地知道,只有他们的孩子,才是上天恩怜的贵重之子。
午后的阳光照进长廊,短暂地赋予了庭院许多明亮。
江誉歧刚踏进门,殿中坐满的人全都从椅子上弹起,纷纷整理着衣饰,对他低眉哈腰,只有秦观月一人缓缓地扶着桌角站起来,冲着他笑。
巧言立即抱着怀中的稚婴,凑到江誉歧的面前,“殿下,快看看孩子!”
江誉歧低眉望着巧言递来的小孩儿,双手不自觉便抬起,“礼部可有什么反应?”
“哦!”陶侠突然一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孙尚书特地上文庆贺殿下,还以历法政规为样,奉上梁间至高之‘栋’、万树之王之‘梧’、端品优良之‘格’。”
“成栋……成梧……成格……”江誉歧一手护着孩子,一手轻柔地摆弄着孩子的小手,瞥眼望了望床榻上昏睡的女子,沉闷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南境大获全胜,更利于我国拓土强兵。成,亦音为城……就取三子之名为,成栝(kuò)。”
“成栝……城扩!这名儿好啊!”陶侠最先欢快起来,“承徽娘娘与小殿下呀,一定会喜欢这名字的!”
江誉歧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视线中只存在秦观月一人,“你觉得如何?”
秦观月浅然一笑,“很好听。”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目光,便给了互相无限的暖意,这一刻的成栝,就仿佛是他们的孩子,爱意无限被放大,岁月静好无比。
就在温馨之际,一个小黄门静悄悄地从殿外走了进来,“禀殿下,秦大人求见,说是带着女儿前来谢恩的。”
“哪位秦……”江誉歧突然一愣,却又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哦,知道了,他们如今在何处?”
“正于承华殿外候着。”
江誉歧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孩子交还给巧言,还不忘嘱咐道,“待浅氏醒后,再遣人去承华殿向我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