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停到了承华殿,江誉歧径直走进殿中,从书堆中的夹缝里抽出一封信,他对着信发呆了许久,最后伸手移到许灼面前,“将此信交于陶侠,让他呈给父皇。”
“这是……”
这是江誉歧写给皇帝的对策,秦观月平安归来,但这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纪渊。
弑君之心岂可存,夺爱之恨岂可咽。
江誉歧扶到窗前,远望殿前的景致,来来往往的侍人,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城门郎昨日来报,有一支自称是南国皇商的队伍请求出城返回南国,但商队中无一人拥有通行证,身份存疑。”
“莫非是纪渊带出的那支在逃叛军队伍?”
江誉歧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要求父皇下令,遣卒严候于四门之下,捉拿可疑人等。”
“诺。”
许灼应声而离,殿中独留江誉歧一人。
宽阔的庭前并排立着未知名的秀树,狂风无情地吹袭一方,令人心烦。时光偷走了树梢的绿,青石路上也不见孤影。
………………
“纵然老五犯下难以弥补的罪,可你也说陛下只是削了爵位,为什么不让小妹去见一面他?”
“见到此时的他们,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我们,但他们与我们终归不同。我能看得出他们心系彼此,但秦骄不能和老五在一起。”
“为什么?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事,但既然你也深刻记得从前的我们,就应该竭尽全力成全他们。”
“老五得知当年真相之后,如今已与我为敌,你不得安心将妹妹托付于他。”
………………
他闭上了双眼,却满脑子全是秦观月的质问。
只是有点失望,她没能读懂他的心。
想着想着,江誉歧不自觉地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殿门边上,许灼正好还未离开。
江誉歧望着眼前的人,若无其事地理着衣袖,“去见一次老五,我有话想与他说清楚。”
许灼顿时一愣,猜不出江誉歧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只是替那对有心人感到喜出望外,他招呼来一旁的羽林郎,“快去通知良娣。”
“不。”江誉歧迈出殿门,直勾勾地望着许灼,“我独自前去,不用叫上她。”
“……诺。”许灼悄悄舒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殿下想如何前去?”
江誉歧不愿再考虑,不耐烦地将自己的绣金衣袖举到许灼面前,直白地示意他备高马、抬龙伞,以太子的仪仗出宫。
许灼点头答应,转身便安排仪仗的队列。
江誉歧独自伫立在台阶之上,寒风正作祟,发梢缓缓起伏,衣袍也跟着蠢蠢欲动,他深吸一口秋天馈赠的空气,只觉不安的心绪怎样都无法平息。
金冠,龙纹……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迎寒风,下青阶;着玄袍,登玉辇;牵高马,抬龙伞;扬皮鞭,行金车……
宫城外的百姓见是太子的车驾,纷纷对之前太子病危的消息感到疑惑,但无一人不避让这威严无限的仪仗。
玉辇停到了府门之外,江誉歧稳稳下了车,府门的守卫立即拦行。
就在许灼上前解释来由时,江誉歧瞥见到了门边被拆下的写着“铖王府”三个字的大牌匾,原来陨落的王衔,就像这块牌匾被拆下来一样容易。
尽管皇帝下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但眼前来的终归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守卫最终选择放行,江誉歧成功进入府门。
江誉歧缓缓走在长廊中,简直难以想象,短短几日无人清扫,府中的尘垢已弥漫眼眶。
他定在了守卫所提示的房门前,门上扣着一把发亮的大锁,与固定的锁链不是同一种颜色,八成是老五不甘画地为牢,三番五次击碎束缚自己的锁。
未等江誉歧贴到窗纱上,江誉珩便发觉门外有人,他警觉地站了起来。
江誉歧见到了门内人,虽不着囚衣,无镣铐缠身,但面色无光,须发横生,像个无所事事的老汉。
“五弟。”
江誉珩看清了来人,立即摊手坐回原来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江誉歧面对江誉珩的态度,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示意许灼开门。
许灼拿着守卫给的钥匙,虽然能暂时将大锁打开,但守卫时刻紧盯着房内的人,生怕他有一丝异样。
江誉歧伸手轻轻将门推开了一道小口,还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上的灰,“突然想起了你,这便来看看你的惨状。”
房门发出“吱呀——”地一声,逼得江誉珩心烦,他没有回头看门外人一眼,只是懒懒地答道,“恭喜啊,你得逞了。”
江誉歧绷着脸色,走进了房门,走近了江誉珩,“李氏之过,真的要牵涉你我兄弟情义吗?你如此颓废不前,对得起谁?”
对得起谁?
其实江誉歧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对得起谁。
或许他只是想让江誉珩向自己妥协,放弃一切,远离君权争夺。
江誉珩听了面前人的一字一句,面色无比从容地答道,“即便在此病痛而死,我也绝不会再向你臣服。”
“真不愿脱险?”江誉歧缓缓打量着房中的陈设,不禁叹了口气,“我要的很简单,你即刻向父皇请命,前往南境镇守,我会想办法让秦骄和你在一起。”
“秦骄?那臭丫头算什么东西,拿她要挟我?”
“现在的秦骄啊,就像你秦嫂苦苦哀求旁人救我一般。”江誉歧荒唐一笑,“你在这儿心如止水,可她在外面为你急坏了心思,你觉得她会……”
江誉珩忍无可忍,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揪着江誉歧的衣襟吼道,“别说了!”
“我不容许我的地位再有任何威胁,救你是顾及往日情分,绝不是私情所驱使,好自为之。”
江誉歧话音未尽,便想转身离去,他在赌一件事,赌江誉珩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被随意支配。
他毫不留情地出了门,一旁的守卫见状,立即把门闭紧,紧接着将锁重新扣在链子上。
“江誉歧!不……四哥,四哥!”江誉珩见门又被关上,他突然愿意放下尊严,用手钳着房门,拼了命地捶打着,“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