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无声,波涛将两个人包围和吹拂着,一阵又一阵腥咸的海风吹过来又晃回去。
和陆佳的画中界不同,陈荃的画中界是一片无垠的、漂流着的海。这片海这么空荡,空荡到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存在了。
他们站在海面上,但是这片明镜一样的海面却没有印上他们的影子,这片海倒映着的只有一整片湛蓝的天空。
陆佳淡淡的想,这个世界是陈荃的心,大概他的心也和这篇空荡无垠却明亮的海一样,谁都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又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画中界,其实这里面还是有一些东西的,有玻璃罩、有银鱼、当时陈荃手里还拎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水壶。
他当时在干什么?
——似乎是,在给某个植物浇水来着。
而刚才,他说的又是什么?
好像是——威胁到像你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羁绊的蚂蚁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陆佳细细发着抖,她有些不想相信,她想喊,想抱怨,但最后一切的表达都变成眼泪从眼睛里面流淌出来。
“你把我当什么?陈荃?——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一朵只能在玻璃罩子里面的花吗?”
“.....”陈荃低了头,没有说话。
陆佳又想起了刚才见到陈荃的场景,她花的形态,还有那个玻璃罩子,以及陈荃嘴巴里面抱怨的虫子:“在你的心里,我是一朵软弱的,只能靠着你的保护活下去的花。连风、虫子都可以轻易杀了我。”
她其实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种冷幽默也遮掩不住她此刻的伤心:“那.....当时....也是因为我?”
“也对...毕竟拥有异世的知识和智慧的人只有时间错乱的我和你,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就会是我了。”
他们作为两个异世人,对这个世界的羁绊本来就可有可无,甚至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看得很轻,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更像是两个格格不入游客,只不过一个是心有大志的侠客,一个是龟缩在家的懦夫。
到底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
除了对彼此的羁绊,而已。
陈荃却摇摇头:“没有。我只不过选择了一条仅有的路。当时也只有这样的一条路。”
陆佳却打断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荃,你瞒了我很多事情,但是这一回,还是说一次实话吧。”
她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我不喜欢别人把认为好的东西强加在我的身上、我不喜欢背着负累去活,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小荃,你知道我后来怎么过的,你叫我来这个世界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信息。那么,就直接告诉我所有事情吧。我已经受够了被这样这样一点一点透露信息了。”
陈荃又犹豫了:“可是...”
陆佳气的想推他,但她说到底还是没能动手,只打断他:“不要像挤牙膏一样告诉我!你既然决定了告诉我,就直接告诉我!”
陈荃那双眼睛蕴着一层又一层的雾,和傍晚的路灯似的又柔和又浅淡。
陆佳居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于是又叹气:“我不是那样的东西,我不是只能藏在玻璃罩子里,只能被保护着的东西。陈荃,已经过去五年了。很抱歉当时的我给你这种印象,当时我很怕这个世界,但这五年,没有你我也好好活下来了。你也得信我这一回。”
陈荃也叹了一口气,他反复确认:“可以再来一次秘密盛宴的,我可以以一种隐晦的形式,以最柔和的方法告诉你。”
陆佳沉默良久,只能说:“不要。”
他又思索了很久,久到陆佳以为他不会说,但他打量了很久陆佳,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就像一个明镜似得月亮。
他先说的声音很轻:“佳佳,你变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轻松了,好像接下来的话就能说得容易一些了。
“佳佳,我的这个故事其实一开始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被一个荒谬的巧合拖进来这个世界。”
“而后来,我慢慢在接触这个世界的过程中知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律,我发现了这个世界虽然有鲛人、有龙、有一些很难被理解的法术,但这个世界运行的物理规律与我们的世界是完全相同的,因此也能通过我们世界的规律反推出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
“而这个世界,最奇怪的一点是温度。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冬天,寒冬的温度相当于我们的世界的早夏。我观察过,这个世界就是地球,而我们所处的地方依然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太阳方位、纬度都没有丝毫变化,那么为什么独独温度这么奇怪?”
“我想了一次又一次,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的可能,然后有一个可能—我们曾经的那个世界的陆地和海洋总面积约5.1亿平方千米,其中海洋面积约3.61亿平方千米,占全球总面积的71%——这也是我们的世界维持温度的原因之一,而我计算了一下,若要使我们的世界变为现在这个世界的温度,这个世界的海陆比大概在5:5左右。”
“无数个可能,好像只有这一个接近真相。这个世界的八洲我们已经熟知,但是若如今的温度来看——这个世界肯定还有人族未曾知道的大陆!那块大陆极大,大概是现在的八洲的二分之一,那块大陆上也有别的人类存在。”
“因为现在航海技术并不发达,没有船能够支持在海中进行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长久的航行,人族并不知道海的那一边是什么,水族却太明白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无垠,他们也畏惧生存空间一次又一次被挤压,更害怕当我们发现这个秘密,两边联合起来夹击他们,因此,他们决定在人族发现这个秘密之前——将人族逐个击溃!“
”这才是这场仓促战役的由来,这也是海图如此重要的原因。”
陆佳勉强笑了一下,她有心想插科打诨,想让眼前凝重的气氛能够轻松一些:“我也看过海图,但是我对着这些地理知识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原来这些这么重要吗?”
陈荃也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没什么兴趣,就像你对外头的世界没什么兴趣是一样的,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叫这些事情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