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秋实在有些萧条,枯藤老树昏鸦一齐,掩盖不住的凄凉。
新皇即位已经快九载了,不知今年的年应该怎么过。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坐在地上,盯着冷生的火盆发呆。这硕大的寝殿中十二年前死了一位身居高位的宠妃,那便是这位皇帝的母亲——启韶然。人人皆知当今太后——黎颜,是凶手,却只能沉默无知。她不能杀她。相反,她还要每一天满心欢喜的,亲切的尊黎颜一声:“母后。”敬重她、让着她、听从她。
她宗政木槿本是一介女子,应当安心做个公主,却因她们的阴谋整时整日地扮演着一个毫不存在皇兄——宗政簌玙。做一个皇子应当做的事:习武,听太傅教学,论家国大事,最后即位为帝。女红,练舞于她,只不过是耳畔过客,匆匆逝去,无再相见。没人知道当年启韶然诞下的只有一个女婴,而非龙凤双胎。先帝宗政夜泽这样对外宣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要给自己的爱女留下充分的后路,以防日后事变。所以她一出生,刑处便见血腥。所见所知所闻者,亡。哺育她的奶娘必须时时刻刻待在她母妃的寝宫,暗卫的监视下,日夜相伴,寸步不离。若是有事也必须他人代劳。遇上如厕之事也有人紧紧跟随。整个清竹园犹如她们的牢笼。
在他人眼中都只觉先帝恩宠无比,并不知道他只是在护他所爱,防他所恶。黎颜狼子野心,联合其父黎道毅欲谋权篡位。可她诞不出皇子,迄今为止膝下也只有一位十公主而已。面对父亲的施压,加上自己日益增涨的嫉妒之心,在启韶然临盆之际,杀害亲生骨肉,污蔑栽赃于她,欲将因谋害皇嗣之罪立即处死。经先帝委身,终下玉言:若诞下皇子将功折罪,永困清竹园;若诞下公主,死罪一条,公主交由自己抚养,以表宽慰。
因这事便有了后来的是是非非……
“皇上?皇上。皇上!”随后急切的拍打声响“嘭嘭嘭”。一位清瘦面秀的太监直接破门而入。“皇上,该回殿了。”指安扶起她走向屋外。
宗政木槿望着暗沉的黄昏蹒跚而去。
这长长的宫路她独自一人已经走了十二年之久。她总想起在这条路上母妃与她嬉闹,父皇把她抱在怀中告诉她新鲜玩意儿。
那时的他们真像是平民百姓中幸福的一家人啊!
都是黎颜的恶毒妇人心,否则自己怎会任人摆布。
“我才是皇!权位由我定!”
现在日益膨胀的黎氏一族着实很难动摇。太皇太后黎静落、太后黎颜、黎浅媛在居嫔位、左丞相黎道毅、礼部尚书黎宇旻、黎枫军中任职,这真可谓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啊!黎家女子都为后,现在他们依旧想让黎浅媛为后,要是生下皇长子,弑君夺位就无可避免了。
这上循的江山就要易姓更改了!
她要强,要早日行冠礼,拿回皇权,亲政!
指安远远地跟在宗政木槿后面。
旦日,她已在藏书阁内批阅奏折。屋内只有她一人,阁外也只有太监侍卫寥寥三四人而已。
这时指安带着一位湖蓝色衣裳的男子急匆匆地前去。
“皇上,太皇太后给您选了一位贵家公子做伴读。”侧了侧身子想让宗政木槿瞧瞧。可她却手拿藏书,埋头思虑,浑然不听。
她背对着他们,又翻了几下,再换一本,如此循环,就是站那儿不肯挪动半分。
几人沉静着,半刻钟后,
“皇上。”指安小声提醒着。
“伴读?”这才回他。“去回禀太皇太后,不劳她老人家费心,朕自有另断。”手中的书又放回了书阁上。
“这……皇上……奴才不好交差啊。”指安有些为难道。
“怎么?朕的伴读也要她硬塞给朕?”转头盯着指安缓缓说道。
“太皇太后说皇上您总是推脱,再加上前些日子您政务繁忙,心绪不佳,所以这便自行替您做了主。”
“这么说是朕不孝,还应当感谢皇太后为朕劳心伤神?”
“皇上这是东捷靖旻老将军的长孙。”指安无奈知得转移话题,结果还是为了一件事。
宗政木槿轻哼了一声,道:“她可真会选人。”话间又抽出几本书来。
“臣东捷式和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东捷式和行大礼。
清淳的男低音……
“说一个让朕选你的理由。”把书扔给指安接着放回阁上。自己同时也坐回到紫檀木龙椅上。
“臣父要求。”
“令堂?”翻着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折子。
“前年战死的东捷恒将军。”指安附到她的耳畔小声说着。
“如此说来是非你不可了?”一轻笑。指安帮她理了理折子。
“臣不敢。”
“不敢?”又一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平身吧。”
指安又上前递茶给宗政木槿。“皇上,那您看……”
她手握着扶手撑起。“皇太后不都下玉言了吗?太后也是这意思不是?那朕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转身又入书柜去。
皇太后啊,你和太后又有什么新招和朕一搏呢?心中无比惆怅。从书柜的夹缝空隙中这才打量起东捷式和来,好一个俊俏的公子郎啊!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那双眼睛煞是好看,出奇的亮……
指安在桌侧踌躇犹豫了半响还是开了口:“皇上……太皇太后说要式和公子常伴您身侧,为上循的江山社稷出一点绵薄之力……”停顿了一会儿。“太皇太后还说……还说……还说……”渐渐地没了声儿,指安不禁轻颤了一下。
宗政木槿听着不禁撇眉,不耐烦道:“还说什么?”
“还说要式和公子住外殿。”说完立刻跪下,似做好了龙怒的准备。
“外殿。”宗政木槿倒没有过多的惊讶。
“是啊,奴才已跟太皇太后禀明过,说皇上您不喜欢殿内有人。可是太皇太后说是奴才人糙,伺候不好皇上,所以太后便想着式和公子乃是贵家子弟,肯定能合皇上心意。”
“太后!又是太后。她老人家真是闲得很啊!”宗政木槿气得将手上的藏书往地上一扔,拂袖而坐。
指安识象的把书捡起,悄悄地放到书桌上,退出阁内。只留东捷式和一人。他安分守礼地站在她面前。
宗政木槿看着他不禁嘲讽道:“下一步就是你妹妹东捷式清了吧。”
东捷式和只比宗政木槿年长一岁,年岁十六。京城颇负盛名的世家公子,文武双全,坊称“第一才子”。其有一妹——东捷式清,才貌双全,坊称“第一才女”。
东捷氏几代齐名!
“恕臣愚钝。”
“不懂?嗯,不懂。没事,太后迟早会告诉你的。”理了理桌上已不乱的折子。“别做黎氏走狗,害人害己,要是满门忠烈因你而背负天下骂名,哼~东捷氏终身难起。”站起。
“多谢皇上提点,臣自有定夺。”
“坐吧。”东捷式和便坐在一侧。
指安慌乱闯进道:“皇上,媛嫔来了。”
宗政木槿眉心跳了跳。“不见。”
话刚说完,就闻其声,随后见人。“夫君~臣妾来看你了。”娇嗔着,轻礼。
“皇上,奴才拦不住啊。”一位太监赶忙解释。
东捷式和已站起向黎浅媛微礼。
“皇上,这些个狗奴才一点儿也不体恤夫君您的龙体,应当压到慎行司领罚。”已来到书桌旁,放下手中的食盒。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立刻求饶。
“下去吧。”宗政木槿深深吐了口气,轻缓坐下。
指安便领着那位小太监离开了。
黎浅媛看着东捷式和微皱细眉道:“你还不走?”
“东捷式和已是朕的伴读,自当不必。”宗政木槿抢口道。
“夫君~人家看到了可不好。”黎浅媛娇羞了起来。
“那你便回宫吧。”
“皇上!”说着便从食盒中端出一大碗汤。“夫君~这可是臣妾亲自熬了四个时辰的大补汤,强身健体的呢!”说着脸上不禁出现了红晕。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前。
黎浅媛今日穿了件粉色衣裙,施了些粉黛,显露着自己平坦至极的身材,婀娜多姿一番。
宗政木槿慌忙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躲开道:“放那儿吧。朕把这一册书看完就喝。”
“皇上~书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龙体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养的。”拈着手从宗政木槿手中抽走那本《中庸》,眼中带着些许淫淫笑意。
“对了,朕记起东捷式和有事与朕单独相商,事关朝政,所以媛嫔还是应当回避一下的好。”
黎浅媛知道宗政木槿是存心要赶她走,一气跺脚耐着性子撒娇道:“夫君~”
“指安。送媛嫔回宫。”宗政木槿朝阁外喊道。
“是。”指安便进来。
“皇上!”见宗政木槿不理她,撒着气磨磨唧唧挪去了。
“既然要做朕的伴读,就得为朕分犬马之忧。懂?”
“臣明白。”
“如此,那便喝吧。”
“这是媛嫔专门为皇上熬的,事关皇上龙体,臣,不敢。”
“不敢?刚才还说明白,这会又不敢?”
东捷式和走过去端起那碗大补汤一饮而下。
宗政木槿满脸笑意:“朕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皇上厚爱。”行礼后退居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