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带爱丽丝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后，这两周来，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孩子。一切事物都会让她着迷。她不停地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这里那里去，然后指着一个东西问：“什么？”我教给她的每一个词语，她都能牢牢记住，轻松和主动得让我吃惊。我只能假设，她对交流的渴求现在之所以这样坚定，是因为之前这样的渴求曾被人阻挠。她已经进入了这个新的世界，现在，她似乎正在渴望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还有，她正在慢慢开始探索自己的情绪。以前，当她还不会用语言表达时，她的愤怒大多是针对自己的。现在，偶尔的时候，她能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愤怒。昨天，当我告诉她该睡觉的时候，她打了我。她的社会接受性的到来会晚一些。现在，我很高兴看到她生气。
她的个人物品拥有感也在发展中，这是在自我意识的道路上迈出的一步。她在收集所有红色的东西，还有一个专门的地方来放有关“她”的书。
她仍然没有说出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没有接受“爱丽丝”这个名字。这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名字是自我意识发展的一部分。
我对她过去的生活状况仍然不是太了解。显然，直到她可以做更充分地沟通以前，对她的记忆我们很难会有发现，但我有耐心。现在，我是她的老师。这是一件可以取得超高回报的事情。
茱莉亚画掉了最后那两个过于情感化的句子，然后放下了笔。
爱丽丝在桌子边，“读”着一本插图版的《棉绒兔》。她一动不动地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看起来已经入了迷。
茱莉亚拿开她的笔记本，走到桌子旁。她在爱丽丝旁边坐了下来。爱丽丝立即用一只手拿起茱莉亚的手，用力捏着，另一只手指着那本书，开始哼哼。
“说话，爱丽丝。”
“读。”
“读什么？”
“需（书）。”
“谁想让我读？”
爱丽丝紧皱着眉头答道：“女孩？”
“爱丽丝。”茱莉亚轻轻说道。前两个星期，她花了许多时间，试图让爱丽丝说出她的真实姓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反映女孩先天智力的例证的逐步展示，茱莉亚越来越确定，无论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她都不记得——或者是从来就不知道——她自己的真实姓名是什么。无论什么时候，茱莉亚一想到这个，都有种被摧毁了的感觉。它意味着，至少在成长期，在大约一岁半到两岁之后，没有人叫过这个孩子名字。
“爱丽丝，”她轻轻地说，“是爱丽丝想让茱莉亚读这本书吗？”
爱丽丝用手掌拍着书，点头微笑着说：“读。女孩。”
“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如果你玩几分钟积木，我就给你读。好吗？”
爱丽丝做了一个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了。”茱莉亚微笑着弯腰拿出她那盒积木。她把它们放在桌子上仔细排列。那是些大塑料块，一面是数字，另一面是字母。她经常用这些来教爱丽丝学字母，但今天她会教她学数字——“把上面有数字‘1’的积木拿出来，‘1’。”
爱丽丝立即抓住那个红色的积木，拿向身边。
“很好，女孩。现在是数字‘4’。”
她们一直在那里数数，数了将近一个小时。爱丽丝的进步简直令人惊奇。在不到两个星期内，她已经记得了1到15的所有数字，很少犯错误。
但到了大约三点的时候，她变得暴躁又疲惫。现在是接近午休的时间了。她又打了那本书，“读。”
“好的，好的。”茱莉亚靠过去，把爱丽丝拉到自己的膝盖上，紧紧地抱着她，从她脸上把那如丝般柔滑的黑头发拨开。最后，爱丽丝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吸吮着，等着。
茱莉亚开始读书。她才刚读完第一段，爱丽丝就紧张地低吼了一声。
片刻之后，有人敲门。
爱丽丝又咆哮起来，然后止住了，好像是想起来了，这是个需要说话的世界似的。
“害怕。”她喃喃说道。
“我知道，亲爱的。”
艾莉打开门，走进房间。
爱丽丝发出一个哽咽着的声音，从茱莉亚的膝盖上滑下来，跑向她那盆栽植物后面的藏身之地。
艾莉叹了口气，“她会不再害怕我吗？”
茱莉亚笑了，“给她点时间。”
艾莉环视了一下房间，“她怎么样？”
“她跟那些正在长大的小孩子一样，正在学着说话、观察人的表情和身体语言，然后把这些结合起来。”
“我该怎么跟她说对不起，让她明白我网住了她是为她好？”
“她还不能理解这样复杂的意思。”
“三十九岁了，我还不能让一个小女孩喜欢我。难怪我生不出孩子来。上帝都知道，我没有做母亲的潜质。”
茱莉亚感到她姐姐的话说得很痛心，“你不是不能生孩子。”
“就算我不是，也没办法了。我的卵子比烧烤架上的鱼还干得快。”
茱莉亚到她姐姐身边轻轻说道：“这大约是第五次，你跟我说你想要孩子了。”
“这种想法，总是会在最奇怪的时候跑出来。”
“梦想就是这样的，你无法让它们一直隐藏。我给你说怎么着，艾莉。你为什么不尝试着和爱丽丝产生沟通呢？我来教你怎么做。”
艾莉可怜地叹了口气，“是啊，对的。我就连让我的狗跟着走都做不到。”
“爱丽丝会给你一个机会，你只需要花点时间陪她。”
“她都无法忍受和我待在同一间屋里。”
“再努力试试。今晚，晚饭后你来给她读一段故事。我会去楼下，让你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艾莉似乎在考虑这个想法，“她会待在那片假森林里。”
“那就明晚再试。迟早，她都会给你个机会的。”
“你真的这么想？”
“我知道行的。”
艾莉似乎考虑了一下。“好的，我会试一下。”她看着茱莉亚说道，“谢谢。”
茱莉亚点点头。
艾莉开始往外走。在门口，她停下来转过身说道：“我差点忘了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了。星期四是感恩节，你会做饭吗？”
“会做沙拉。你呢？”
“只会做与奶酪相关的菜，奶油通心粉稍好点。”
“我们两个真惨。”
“是啊。”
茱莉亚说：“我们可以试试妈妈以前的菜谱，今天我就去订只火鸡，然后买些东西。能有多难呢？”
“就像以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我们可以邀请些人来。”
“卡尔一家吗？”茱莉亚说。
“当然。还有别的你想请的人吗？”
茱莉亚看向了别处，“麦克斯如何？他在这里也没有家人在一起。”
艾莉的眼光变得像一束激光似的。“对，”她慢慢说道，“他是没有。”
“那么……我会给他打电话。”
“你在玩火，小妹妹，很容易被烧着的。”
“只是请他来吃晚餐而已。”
“对，好吧。”
“你看到过妈妈做调味料的时候放了多少黄油吗？这样肯定不对。”
艾莉都懒得回答她妹妹。她正面临着自己的问题——这只火鸡身上的某部分，即那包杂碎，她既不想吃，很显然，也不想煮（她们是见鬼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会想着去买一只二十磅重的火鸡？这样，她们会直到大斋节都在吃火鸡）。“你觉得那个杂碎包在煮的过程中会自己溶解吗？如果我的胳膊再在这火鸡屁股上伸远点，我就会看见自己的手指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茱莉亚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活儿，不自信地问：“你有家用电击器么？”
艾莉听完大笑起来。“啊哈！”一分钟后她叫道，找到了杂碎包，然后扯了出来。然后，她在火鸡上涂满了黄油（多得让茱莉亚觉得恐怖），放到了她们的奶奶留下的烤盘上。“你会在火鸡里面放点调味料吗？”她征询着茱莉亚的意见。
“我想，得放点。”
把火鸡放进烤箱后，艾莉环顾着厨房四周，“接下来干什么？”
茱莉亚撩开眼前的头发，叹了口气。现在才早上九点钟，茱莉亚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做薇薇安阿姨做过的那道四季豆的菜了。”
“我一直讨厌那道菜。四季豆和蘑菇汤？为什么不做个沙拉就算了？冰箱里有个袋装的。”
“你是个天才。”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年了。”
“我要开始做土豆了。”茱莉亚向门廊走去。当她打开门后，冷空气席卷而入，和从壁炉熊熊燃烧的火焰传来的热空气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温暖与清爽的混合体。她在最上面那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一口袋土豆放在她脚边的地板上，还有一个削皮刀。
艾莉倒了两杯含羞草鸡尾酒，跟着她妹妹到了外面门廊上，“给，我想我们需要点酒精。去年在波特兰的一次晚餐聚会上，女主人给大家吃了野生蘑菇，把她所有的客人都毒死了。”
“别担心，我是个医生。”
艾莉大笑着递给她一个杯子，坐了下来。
她们一起盯着后院。
爱丽丝穿着一件漂亮的小礼服和粉色丝袜，坐在一张羊毛毯上。她身边全是鸟儿，主要是乌鸦和知更鸟，正在争先恐后地抢着从她手里吃东西。她旁边有一袋过期了的薯片，让她有了不计其数喂鸟的碎屑。
“你为什么不给她一杯果汁什么的呢？她和她的鸟儿们在一起的时候真平静，这是个和她亲近的好时机。”
“她看起来像希区柯克的电影似的。要是鸟儿们把我的眼睛啄出来了，怎么办？”
茱莉亚大笑，“当你到那里去了后，它们会飞走的。”
“但是……”
茱莉亚碰了一下艾莉的胳膊，“她只是一个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的小女孩，别在她身上加上些其他的想法。”
“她会从我身边跑开。”
“那你就再试一次。”茱莉亚伸手到她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杯，“给她这个。”
“她仍然迷恋着红色？”
“对。”
“你认为那是什么原因？”
“还不知道。”茱莉亚站了起来，“我去摆桌子，你会没事的。”
“好的。”当艾莉走下台阶、穿过草地的时候，能感觉到茱莉亚注视在她背上的目光。
她背后的纱窗门吱呀着打开，又砰地关上。随着这个声音，鸟儿们呱呱叫着飞走了。一时之间飞起来的鸟儿们太多了，在那灰色的天空中分外醒目。
艾莉踩断了脚下的一根树枝。
爱丽丝跳了起来，转过身来。她仍然蜷缩着。尽管她身后就是敞开着的整个院子，她看起来也像是被逼上了绝路、走投无路似的。女孩害怕得睁圆了眼睛，这让艾莉有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她还不习惯为爱而战，在她的生活中，人们都喜欢她。
“嘿，”艾莉站着一动不动说道，“没有网，不打针。”她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来证明这一点——在她张开的手里，那个红色的杯子鲜艳夺目。
爱丽丝看见了，皱起了眉头。大约一分钟后，她指了一下，哼了一声。
艾莉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一种走向亲近的可能，这种神奇的可能性正在展开。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爱丽丝没有看到她就跑开。“说话，爱丽丝。”茱莉亚总是说着这句话。
由于爱丽丝一直沉默着，艾莉又尝试了另外一种策略：她开始唱歌。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当爱丽丝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后，艾莉提高了一点音量。她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小孩子们喜欢的歌，而爱丽丝一直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可以这样站到永远。当她唱到“一闪一闪小星星”的时候，爱丽丝的行为举止产生了变化，就好像是被催眠了还是什么似的，她的嘴唇开始弯曲，近乎微笑起来。
“星星……”爱丽丝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哼道。
艾莉用自己的意志力压制住了粲然而笑的冲动。唱完歌后，她弯腰把杯子递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接过杯子，把杯子贴到自己脸颊上，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艾莉。
现在又该怎么办？艾莉的大脑里一片茫然。
“星星。”
“你想让我继续唱歌？”
“星星，请……”
艾莉继续唱那首歌。当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爱丽丝小心地走向了她。
小女孩坐在了离艾莉不远的草地上。
艾莉的感觉就像是打出了一个一击全中的保龄球一般，她想欢呼着与人击掌庆祝。然而，她继续唱着歌。
茱莉亚也在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加入了她们。在十一月灰白的天空下，她们三个坐在草地上，唱着她们童年的歌谣。屋里的感恩节火鸡，已经烤好了。
麦克斯半小时前就该离开家了。然而，他却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打开了电视。
他在害怕再次见到茱莉亚——“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去她那里，麦克斯。”——他的脑子里响起了苏珊的声音，正在温柔地劝告着他。如果她在这里，在他身边，她就会给他露出一个弯弯的微笑，意味着“我知道你的”的那种笑容。她懂他的寂寞。无论他怎么逃离，都会有某些时刻让他无所遁形——假期。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州的号码。
电话铃刚响起第一声，苏珊就接了起来，他都想知道她是不是正在等他的电话。
“嘿。”他说。
“嘿，感恩节快乐。”
“你也是。”
他等着她再说点什么。电话线上透着的沉寂，让他回想起了他们曾经可以聊得多么自在。
“今天不怎么顺，是吗？”她温柔的声音里充斥着悲伤。他听到了电话背后她那边有人在说话，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的声音。
“我被邀请去参加感恩节晚宴。”
“那太好了。你会去吗？”
他听到了她声音里的怀疑。
“我会去。”
“很好。”
他们又聊了几分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然后，对话又不知不觉地停顿了下来。最后，苏珊说道：“我得回去了，我们来了客人。”
“好的。”
“照顾好你自己。”
“你也是，”他说，“替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我会的。”她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让它去吧，麦克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她把话说得听起来好像很轻松，但他们两个都知道其实没那么容易。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苏茜。”
“所以，你就继续拿你的生命去冒险？为什么你不试着抓住个真正的机会呢，麦克斯？”她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也许，我会的。”他轻轻说道。
最后，跟往常一样，是麦克斯先挂的电话。
他坐在那里，低头盯着他的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是时候了，他没有理由躲在这里担心，而且，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他想去。他已经有太久没享受过假期了。
如果沿着河边，像只乌鸦那样飞过去的话，他们两所房子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英里。然而乌鸦的飞行轨迹，远高过那茂密的树林。在这条老公路上和外面的大河路上，走得就要慢得多。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路上有许多被水淹没着的巨大坑洞。他在离那所房子很远的地方把车停下，关了灯熄了火。从后座上拿起那个盒子后，他用屁股把车门关上，向房子走去。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农舍，有一个环绕着房子的门廊，坐落在一块缓缓绵延到河边的草地上。房子旁边有一整块地方是一个老旧的玫瑰花园，那些玫瑰根茎茂密。现在已经没有开着的花了，只剩下黑色的刺条和发黑的叶子。一片大树林守护在房子的西边，树冠直指到天鹅绒般柔和的空中。
如果苏珊在这里，她会爱上这所房子的。她会跑着穿过院子，指着那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地方：这里会是果园……秋千放在那里……他们曾花了两年时间来寻找他们梦想中的房子。为什么在他们看过的那些房子里，就从来没见到过一个，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那个样子的呢？
他穿过院子，慢慢地走上台阶。当他走近前门后，他听到了音乐声。那是约翰·丹佛的歌声——《高高的落基山》，……回到家乡，那是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能透过前门上那椭圆形的刻花玻璃看见她们。
茱莉亚和艾莉正在一起跳舞，互相用屁股撞击着对方，东倒西歪地大笑着。爱丽丝站在壁炉旁，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吃着一朵花，不时地，脸上会露出似乎很吃惊的笑容。
他听到身后有一辆车开了过来，熄了火，车门砰砰地开了又关上。碎石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伴随着孩子们尖声尖气聊天的声音。
“医生！”
这是卡尔在叫他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回答，前门开了，艾莉站在那里，盯着他——以那种警察盯着犯人看的目光。
“我很高兴你能来。”她往后退着说道，让他进来。她穿着一条祖母绿天鹅绒裤子和一件闪闪发光的黑色毛衣，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小镇选美皇后的气息。
他交给她一瓶他带来的酒，“谢谢你们对我的邀请。”
随着他的说话声，他看到茱莉亚抬头看了过来。她在客厅里，跪在爱丽丝旁边。
一看到她，他的心里微微一动。
艾莉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茱莉亚面前，“看看谁来了，小妹妹。”然后她就走开了。
他低头盯着茱莉亚，想知道她此刻是否会像他一样呼吸不过来。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感恩节快乐，麦克斯。很高兴你能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在家里庆祝过节日了。”
“我也一样。”
他发现她对他的坦白比较认可，这句话以某种方式引起了他们的共鸣。“那么，”他迅速说道，“我们的小野人怎样？”
茱莉亚接过话题，开始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讲起了她们的治疗情况。在她说着话的时候，她常常面带微笑低头看着爱丽丝。她的爱意是如此明显，这让他也微笑了起来。他感到自己被她的热忱和关爱吸引住了，然后他想起了那句话：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现在他正在看着的这个人，就是“全部”。
“麦克斯？”她皱着眉头看着他，“我要把你说晕了，是吗？抱歉。有时候我就是不能自制。我不会……”
他摸了一下她的胳膊，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错误，又猛地缩了回来。但这就像是摸了一下电灯插座似的，已经太晚了。
她抬头盯着他。
他低头盯着她，“我一直在想你。”他忍不住冲口而出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麦克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所以什么也没说。最终，当他们之间的沉默变得有点让人不舒服的时候，他找了点蹩脚的借口，走到了厨房的临时酒吧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尽力不去看茱莉亚。他跟卡尔、艾莉和卡尔的女儿们一起哈哈大笑，到厨房去帮忙。
在差几分到四点钟的时候，艾莉宣布“不怎么样”的晚餐准备好了。所有人像一群蚂蚁般匆匆围了上去，从洗手间进进出出地去洗手，簇拥到小小的厨房里，去帮忙端着菜。
自始至终，爱丽丝都躲在客厅里的一棵无花果树盆栽后面，而茱莉亚一直跪在她身旁。这孩子明显很害怕。茱莉亚把这一切改变了的时候，所有人简直就是见证了神奇的魔法。大家都在椭圆形的橡木桌子旁坐好后，茱莉亚终于把爱丽丝带到了桌子旁，让她坐到了茱莉亚和卡尔之间的儿童座椅上。
麦克斯坐到了剩下的唯一空位上，在茱莉亚旁边。
艾莉坐在桌子上首，目光越过这片食物的海洋看着大家，发言道：“我很高兴你们大家都来到这里，上次在这个桌子上举行感恩节晚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要遵循盖茨家的老传统。请大家手牵着手，好吗？”
麦克斯伸出右手，把阿曼达的手握在他手里。然后伸出左手，摸到了茱莉亚的手。他没有看她。
当他们所有人都牵起手后，艾莉对卡尔笑了笑，“你来为我们开始吧！”
卡尔看起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道：“我很感谢我美丽的女儿们，能回到这座房子里来过感恩节。我敢肯定，此刻莉莎一定非常想念我们大家。没有什么比在假期的时候还得出差更惨了。”
接下来是他的三个女儿：
“我要感谢我的爸爸……”
“……我的小狗……”
“我漂亮的新靴子。”
接下来是艾莉，她皱起了眉头，只持续了一瞬间，但麦克斯注意到了，“我要感谢我的妹妹回到了家里。”
茱莉亚笑了，“我要感谢这里的小爱丽丝，她给了我很多。”她侧过身去吻了爱丽丝的脸颊。
麦克斯满脑子想的都是茱莉亚的手是多么温暖，握着她的手是多么的踏实。
“麦克斯？”最后艾莉说道。
他们都在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他看着茱莉亚说：“我很感激能来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