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金刀镖局的矮管家就一顿好找。马蹄声“嘚嘚”穿过定城的大街小巷,扰了众多懒人的春梦。
他先去了定安酒楼,这是定城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他家小少爷年纪不大酒瘾却不小,但酒楼里不见少爷身影。
然后管家又去了春红院,这是定城姑娘最多的烟花地,小少爷是镖局上下公认的人小鬼大,每当老爷出门走镖在外,他就像只偷腥的猫偷偷光临此地。可上了年纪依旧风骚的老鸨睡眼惺忪的对少爷的行踪表示并不知情,随后又笑盈盈的指出管家有点着急上火,应该是没睡饱,不如在她家补个早觉,并暗示她家的被窝特别暖。对一个做了多年鳏夫的家伙而言,要拒绝这样的好意着实不容易,但管家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大夏天的,睡那么暖和遭罪啊!”说完扭头就逃,留下老鸨独自在那对他不满的评论:“无趣的莽夫。”
最后,管家终于在浑汉刘风位于西郊的家中找到了他家少爷。看到少年的时候,他正跟一帮公子哥儿围着一张圆木桌赌得不亦说乎。他认出城西大足米店家的何大公子,也认出精艺裁缝铺的少爷,还有些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的年轻家伙。赌徒们人人戴上了黑眼圈,脸上因通宵奋战而油腻发光,看得出都有点因缺觉而精力不济,但是激情并不因此稍减。
这帮少爷们!震天价的叫喊简直要掀翻屋顶一般,其中犹数他家小少爷的声音最为敞亮,“快开盅啊,慢吞吞的干嘛?赢了就他妈的故意拖时间,还给不给人机会翻本了!”一帮声音同意附和。听少爷这么嚷,管家知道小少爷又手气不佳了,瞧他说出啥话啊。
“嘿嘿,别急啊,豹少爷,不是还有没买好的吗?”外号疯牛的刘风笑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开!哈,四四六,又是大!豹公子,何公子,不好意思,又吃你们,李公子,你今晚带了天眼啊?连买中几把了!”调侃声中,疯牛娴熟的赔银收钱。
这爹娘死的早的无赖,怪不得热衷于在家里设赌开局,如今桌面上的银子就数他面前堆的最高。管家愤愤的郁闷,妈的,这一晚上都能赶上我一整月挣的工银了。“公子,走了!”他挤到少爷身边,边扯少爷胳膊边劝,“少爷,该回镖局了。”
少爷抬头发现管家,一脸惊诧,“吴叔?你咋来了?”扭回头后又是一脸不甘心,“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回!对了,身上带了银子没?借我些,我一把下回本,赢了便跟你回!”
我满城寻找是来给你送赌本的?管家生气了!“老爷一不在家,你便彻夜不归家!赶紧跟我回去,你再这么无法无天,瞧老爷回来怎么教训你!快点,有生意上门!”
“啥生意啊,你做主就好!”少爷人其实挺好,就是有时候缺乏自制力让人受不了,这会他又不听劝了。“我啥都不懂,回去能做啥?你是管家,爹出门前说了,他不在的时候,镖局由你拿主意。还有,该保密的事你还是得帮我瞒着!爹年纪大了,吴叔,惹他生气对他身体不好!”
少爷说话眼睛都不抬,只顾着色盅,这更让管家来气,忍不住大呼其名。“林中豹,你再这样,老爷回来了,我把你干的事全抖出来!赶紧的,你现在就给我听话回家!”
“哟,吴叔别生气!”屋主庄家眼见气氛不对,乐呵乐呵的插话,这疯牛摆摆手,“豹少爷,大兄弟,今儿这局就到这,别让吴管家久等。下次再玩,兄弟几个有的是机会,时辰也不早了,大伙也都乏了。散了,散了。”
大上午的,“疯牛”说时辰不早了,管家虽觉得说的不对,但懒得理他,毕竟对他们一夜没睡的家伙来说确实是这样。
“你赢了你当然这么说。”一个想必是输了银子的年轻人不服气,管家便瞪了小年轻一眼。
“就是!”林中豹也咕哝。
见少爷依旧磨磨蹭蹭不起身,管家知道好言相劝没多大用了,这少爷必死缠烂打讨价还价商量纠缠拖拉到底,他看着少爷长大,对他太了解了。冷不防,管家默默一把抓了少爷桌上的碎银,扭头便往屋外走。没了赌本,看少爷还怎么玩。
“好了好了,哥几个,都散了散了!”身后,疯牛不由分说的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吴管家牵马守在屋外路旁,好一会,小少爷才慢吞吞踱步过来,沉着脸。少爷今年已经17岁,长得比他都高了半个头,可是一门心思从来都还只在吃喝玩乐上面,令人头疼。
“你没骑马?”眼见少爷一路欲步行往回走,管家询问:“步行来的?”
“这么点路,骑什么马?我没那么娇贵!”
少爷的口气很呛人,管家听在耳里,心里明白原因:自己抓走他的银子,搅了他的赌局,损了他的面子。少年郎,血气方刚,面子比天大!“好了,是我错。给,还你。”管家把银子塞回少爷手上。他知道,少爷口气硬,心肠软,其实重情义,心眼不坏,生气也不会长久。“你坐我后面,我们得快点,生意不等人,主顾看起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腿短不妨碍他一跃上马,他朝下伸出一只手。
“真来生意了?”少爷拉手上马,“不是借口?还以为你拿生意框我回去呢!”
“当然是真的!”有那个必要吗?这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多疑了?
街上行人寥寥,路程也就那么点,一路上,管家尽可能多的把主顾的意愿朝少爷说明,但在马儿肆无忌惮奔驰下,镖局片刻即到,也不知道少爷有没有把其中厉害关系剖析明白。
镖局大门石狮旁,主顾的马车安然停在那儿,马车架上,四口看起来结实漂亮的箱子摆在上面。“别打哈欠了,赶紧打起精神,别在主顾面前失礼!”临进门时,管家刻意提醒。
“知道了。”
两人走进大门,穿过庭院,来到待客厅。管家发现,托镖的大汉仍旧坐在那张红木椅上,桌子上,给他倒的红茶依旧一口未动,而他唯一的宝贝憨儿子也依旧拘谨的傻立一旁,看起来百无聊赖,跟他出门找小少爷时一样。他快步走向主顾,“兄弟,我家林中豹少爷来了,公子,这是白云城的八金刚,王……兄弟。”
豹少爷忙上前施礼,“王大哥您好,抱歉,让您久等了。金刀镖局因您的光临而深感荣幸!”少爷的表现很得体,管家满意的舒了口气。抽空瞧了一旁嘴巴抿紧的儿子一眼,又不免叹了口气。这小子,年纪比小少爷还长了两岁,可怕生嘴拙得很,估计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一言不发,连劝喝茶的客套都有可能没出一言。
“好说。”来客神色不得不说是傲慢。他斜眼无礼的打量了一阵豹少爷,“林中豹!名字比本人听起来要威猛得多。嘿嘿,开个玩笑!之前你家管家说镖局里的镖师都随总镖头走镖在外,怕人手不足因此不敢私下接我这趟镖,要请示一下你这小主人。”来客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一口气,轻泯了一口,“敢问你可做得了主?”
豹少爷投给管家一个询问的眼神,但管家实在给不了什么暗示。这来客一听他做不了主,便对镖物缄口不言。“请问您所托何物?”少爷从管家身上把目光移向来客,他学着他父亲的口气询问,但少年学不来老镖头好整以暇的神态,声音太稚嫩年轻而成了蹩脚的模仿。
来客起身站了起来,真是个大个子,比管家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管家被对比的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挪开几步,跟大个子保持多点距离。他可不想让少爷觉得自己在大个子身前像个小孩子,更不把他当长辈放肆。
“贺礼。”大个子边说边朝院外走去,他腿长步子大,两步抵得了管家三步,管家跟的挺窘迫,这也让他不自在,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像小跑。他偷空瞧了少爷一眼,发现少年捂嘴在偷笑,便瞪了少年一眼,而少年翻了个白眼。
走出镖局大门,大个子手朝马车一指,“我希望贵镖局在八月初六那天正午把那四口箱子准时送到白云城,那是我送给我们城主六十大寿的贺礼。”大个子走近马车,用手拍了拍带锁的箱子,锁头新换过,这不难看出来。“记得在寿宴开始后结束前准时送到,不能过早也不能迟到,我要让上山的全部客人都知道,这是我八金刚铁塔的心意!”马车上箱子旁另有个布包裹,大个子随手拿起,在管家跟少爷之间转了一圈眼神,最后把包裹抛向少爷。“这是酬劳!”
包裹很沉,从少爷接过去后的手臂一沉可以看出来。少爷把包裹解开,管家走近去瞧了一眼吃了一惊。走一趟白云城送几口箱子竟值这许多银子?他怀疑的瞧着来客,“这箱子里到底……?”
大个子似乎不耐烦再纠结这个问题。“很贵重,不容有失,知道这个就够了。怎样,贵镖局敢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