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买的东西很多,到了药铺才发现手里的五两银子作用有限。什么上好的人参,当归,甘草要买整枝的根本不可能,最后只好听从大夫的意见,买了两包他调配好的细碎药材。谢天佑不太满意,就连问起谢家王宅的所在地,药铺的所有伙计都说不出个具体位置来,提到谢天宝这名字,才说要他往东去十里外的街道找宝号钱庄。
从白云山脚跟镖队告辞出来,心里想着母亲交代的事,经过白云镇投宿的客栈,他也没有停步。因为没有骑马,再怎么加快脚步赶到南充城也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其时日正当中,他等不及找地吃饭,先找药铺。豹少爷说的没错,娘一直身体羸弱,是该熬些药汤给她补补气血。哪曾想到,一趟药铺出来,一锭五两的元宝还剩一两不到的碎银。面对这结果,他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谢天佑迫不及待的要往东方去找宝号钱庄,步子便急了点,一出药铺大门,便与一人狠狠的撞个满怀。
“哎哟…”
一个面目清秀身材纤细的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在面前扑倒在地,他穿一身雪白到一尘不染的纯白丝绸长袍,但摔跤之后不再是了,与地面接触过的地方显然会留下污脏。公子哥一脸怒容的翻身坐起,谢天佑正欲道歉,对方却破口大骂,“你瞎啦,赶着去投胎吗?撞了人也不知道扶一把。”听他这么骂,道歉的话哽在喉中,谢天佑便欲伸手去扶。公子哥又侧身避开,自个爬了起来。可以看见,地面的灰尘巴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滩滩灰黑。
公子哥也瞧见了,低头在衣服上拍打起来,谢天佑过意不去,伸手做势要去帮忙,毕竟公子他自己拍不到自己的后背臀部。
“你要干什么?拿开你的脏手。”公子哥警觉的退后一步,抬头怒视。他嘴巴生气的嘟起,眼眶里似乎有委屈的湿润。衣服上的黑污在他的拍打之下并不见有多少改观。
可是,一件衣服而已?犯的着这样小题大做吗?谢天佑心下不忿,换做是林中豹公子,绝对没那么小气。“对不起。”他勉强把道歉话说出口来,便欲转身离去。
“你你又干什么?撞了人说句对不起就想走?还有,你摆一副死人臭脸给谁看,你这是什么道歉态度?”
公子哥身上隐隐一股香气透出,嘴巴却叫出熏天恶臭,不可理喻。对于对方的蛮横,谢天佑再也忍受不住。“请问你是伤到哪里了吗?这里就有一家药铺,要不要找大夫给你看看?”
公子哥一听,更加气得不得了,比衣服还白的脸上涨得通红,“你,你…你赔我衣服。”
看他柳眉轻竖、红唇微抿的神态,谢天佑心念一动。“赔就赔,公子,请你先把要我赔的衣服脱下来,我找裁缝比对着去做。”
公子哥脸更红了。“你这臭乌龟,知不知道做这么件丝袍要多少银子?”
看得出来是很贵,谢天佑虽然赌她不会脱,却也担心对方气得急了真一狠心照办。听她口气,似乎要她赔衣服的事似乎还有转圜余地。看出对方是女扮男装后,不知怎的,对于对方得理不饶人的利嘴也好像没那么厌恶了。“那你说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的,公子。“好男不跟女斗,向女人低头也没啥丢人的,林中豹心想,况且瞧她五官,只怕换回女装,不说倾国倾城,也是美艳不可方物。又想,她既然女扮男装,那还是不拆穿西洋镜为妙。
她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鼓着腮帮想了好久,最后泄了气,“算了,瞧你也不是故意的份上,这样吧,请本公子吃顿饭就行了吧,正好肚子饿了。”
谢天佑掟了掟手中的碎银,心想一顿饭绝对不成问题,如释重负道:”没问题。”
地点由她挑,跟她走的路上,谢天佑忍不住打听道,“公子,你可知道城东的宝号钱庄在哪?”
对方突然停步,回头问道,“你找宝号钱庄干嘛?哼!你跟谢家人有关系?”
看她的口气对谢家人没啥好感,谢天佑不敢再提谢天宝的名字,连自己姓谢也不敢告诉,忙解释道,“不是,我去还点东西。”
“哼,还银子是吧?瞧你挺老实的样子,干嘛不学好。”女扮男装的姑娘用不屑的口气教训道,继续行走起来。“宝号钱庄在哪问本公子就对了,南充城没本公子不知道的地方。”瞧他自大的口气,突然感觉像极了林中豹。谢天佑暗想,是不是所有富家子弟都天生比较自信?
随便你怎么说吧,没啥好争辩的,你以为我借了钱庄银子也没关系。谢天佑不再接口,默默跟她来到一家叫做万全酒楼的地方。这酒楼足有三层高,门口的琉璃柱子足有两人宽,门店牌匾镶着金色边框,单看门口的豪华装饰,谢天佑突然脚步迟疑起来,他又掟了掟怀里的银子,暗暗怀疑够点这酒楼的几个菜,但姑娘已经先走了进去。
她挑在二楼一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谢天佑在她对面找到位置,小二过来询问要点些什么。公子打扮的姑娘把菜本推过来,“想吃什么?点吧。”
若不是穿着都特别整齐的小二在旁,谢天佑是敢把菜本接过来看的。但他头次上这么豪华的酒楼吃饭,害怕被见惯豪客的小二看出端倪,他虽然是货真价实的乡下人,但也不愿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看待。他并不接,“随便。”
“没有随便这道菜,”姑娘说道,“你不点那我点啦?”
姑娘说没有随便的时候,谢天佑感觉一旁的小二好像嘴角动了一下,他一下子就窘迫了。心里埋怨对面的女子口不遮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小二在一旁等着,他有气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大方,“都说了随便,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好啦。”
也许是听出了自己语气里的什么东西,公子哥打扮的姑娘抬头瞪了谢天佑一眼,也不翻菜本,“来只八宝鸭,来份牛肉丝。”看到姑娘停口以为就这样了,谁知她又开口提问,“你喜欢喝汤吗?”
喜不喜欢?谢天佑琢磨,“还好吧。”
“那就再来两个汤,嗯,野鸡炖山菇,枸杞甲鱼汤。行了,菜就这样了。“她又瞧着谢天佑问,眼里透着狡黠,”你喝酒吗?”
“不喝。”谢天佑尽量用不动声色的口吻拒绝。
“哪有男子汉不喝酒的?”假公子哥鄙夷,“再来壶汾酒,年数越久越好。”
“好勒,客官。”瞧小二心满意足的离去模样,谢天佑心里不敢去想结账需要多少银两,怀里剩下的碎银够吗?他有点不确定的不踏实感。
酒菜没一会就端上桌,大酒楼果然高效率。谢天佑从没吃过看起来这么悦目闻起来这么清香的佳肴,光看着就知道很爽口。但一想到这一桌需要多少钱这个问题,他就没了好胃口。他想开口问对面的假公子,但一直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对方吃相很温柔,全神贯注在食物之上,除了酒刚上桌的时候跟自己碰了下杯,再不跟自己交流,连抬眼瞧自己一眼都不肯。
说到酒,他更气不打一处来,点了一整壶酒,对方就抿了一口,就开头碰杯抿了一小口。
“光吃菜干什么?来,喝酒,喝酒,我敬你一杯。”虽然谢天佑也酒量小,但一来他生气对方点了酒不喝浪费,二来需要找个契机聊天打探身上的银子到底够不够等下买单走路。
假公子倒不客气,直接摆手拒绝,“嗯,不喝了。我喝不了多少,够了,你自个能喝多喝点。”
喝不了多少?你瞧你才喝了多少?居然还点一壶。谢天佑感觉自己要气爆了,他再也不想顾忌什么了。“我问你,这一桌到底要多少银子?”
假公子噗嗤一笑,把嘴里没喷出来的食物吞咽下去,“没多少啦,就五,六两银子的样子。”
看她笑的这么欢,谢天佑心想,她是故意的。但不管是不是故意,他答应了请客总不能赖。他气愤的悄身说道,“在这等着,我去拿银子。”
“拿银子做啥?”姑娘似乎不解。
“当然是结账,我身上就一两碎银,要不剩下的你来给?”
“那你不回来了咋办?”姑娘似乎不想合伙买单,又不放心自己这离开一趟。
“记着我这张脸,这是张信守承诺的脸。”谢天佑简直气急败坏了,把脸凑到对方眼前去。
假公子后仰拉开脸的距离,“你要多久回来?”看到自己真有点生气,她一下没了之前的傲气。
“一个时辰,你在这老老实实等着。”谢天佑再没耐心啰嗦,起身下楼出门而去,假公子并没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