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郎长到这么大,从没有离开定城过。所以当林力上山来告诉他有这么一个远行走镖的机会时……哪怕没有那丰厚的酬劳,他也早已心动。每天重复着上山,下山,给母亲煎药和把柴火拉出去卖掉的生活真心让人没有激情。他早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哪怕江湖充满凶险……如果没有母亲另给的任务,这该是多么让人愉快的行程啊!
跟随镖队骑行在路上,谢天佑总会回想起母亲的再三叮嘱:“佑儿,答应娘,一定要把刀亲手还给他。一定要交到他手上。”
在白礼仁派出的手下引领下,镖局的队伍找到了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上山道路。砍柴郎谢天佑在上山前提出自己去镇上找点他娘补身子的药材的请求,林中豹一口答应了他,毕竟马车已经到了白云山的山脚,到了白云城的最强势力范围,谁敢在这里动白云城的东西?既然谢天佑不需要大伙陪他一起去,那就随便他吧。也许他不好意思让自己破费吧,林中豹心想,毕竟只要一起去了药铺,自己总是多少要表示对伯母的心意的。林中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为了跟谢天佑更拉近关系,花点银子无所谓。可砍柴郎还是这么见外。
白云山山中有林,林中有雾,浓浓的把大路包住。因为其他的宾客步行走的是一条登山的陡峭近路,所以马车行驶的曲折大路反倒就他们一支队伍。大路与小路在白云城的拱形石门处交汇。好大的手笔,林中豹由衷钦佩,错落有致的房屋,高大厚实的院墙,宽阔悦目的练武场,曲折迂回的走廊,这简直就是一座山中的城堡。
“有客到。”镖队刚入拱门,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几个穿着灰白服饰的人急忙迎了出来,领头的人似乎三十五岁左右,高鼻方脸,不怒而威,面容与山脚的白礼仁颇有几分相似。“欢迎,欢迎,众位朋友真赏脸,请快快入厅内就坐,酒席刚刚开始。”领头人绕过领路的四人,伸手找人相握,突然看到拖着镖箱的马车,愣了下神,再看面前队伍众人兵器未除一身劲装,抬头看了镖旗一眼,迟疑道,“各位?”
“我们是定城金刀镖局的镖师,受贵派八金刚铁塔所托,送来他给白云城主的寿辰贺礼。”李江东又说明一遍,吸取了山脚下的教训,他跟着介绍道,“我是镖局的李江东镖师,这是我们镖局的少主人林中豹。”
“有幸造访宝地,这是镖局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林中豹将事先准备好的盒子掏出来,双手奉上。盒子里是一个做工精细的瓷杯,不甚贵重,但很雅致,乃从父亲书房藏物中顺手拿来做了礼物。
“多谢,我是白礼雄,家中排行老二。抱歉,父亲不胜酒力,陪青城峨眉昆仑派的师兄喝了几杯已经略有不适,不能亲自来迎。”白礼雄伸手接过礼盒,向身旁一人指引,“这是我四弟白礼义。”
长得颇为白净秀气的白礼义点点头,“幸会,幸会。各位一路辛苦,请进去喝几杯。”
李江东摆手道,“白公子客气了,只是你瞧我们这一身装扮来不及打扮,灰头土脸的上不得台面,还请公子您签了字,让我们好安心走路。他日金刀镖局林总镖头自当亲自专程拜见白老城主。”
白礼义瞧向他二哥,白礼雄略一沉吟,开口道,“众位英雄气概,行头倒不是大事,只是配刀戴剑入席颇有不便。如此也好,今日客多,只怕招呼不周,他日众位英雄独自来访,可要留各位多住几日。“他不再客套,打声哈哈,末了转换话题,”对了,铁塔未随各位一同前来么?”
“他托镖之后就自行离开了啊,听他口气好像早就欲先回白云城了啊,怎么,他还没到么?”林中豹回答。这铁塔真是莫名其妙,城主过寿礼到人不到。林中豹心下纳闷。
“那想必是还在路上,也罢,李潇,叫人先把箱子抬进去。四弟,给镖局的弟兄签收了罢,别耽误人家时间。”白礼雄吩咐道。看来不管礼盒大小,他都没有开箱验货的打算,他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估计想起了还有更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呼,不想浪费这开箱验货的时间。他们身后正对着一个大厅,可以看见酒桌都摆到了大厅门口,大厅内的喧哗隔了百米仍是清晰可闻。
那个叫李潇的人潇洒的打个响指,几个人挽起衣袖走了过来。白云城果然人才济济,林中豹心想,这个李潇作为白云城的下人,居然一样的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心里对白云城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慢着。”就在白云城的人搬动马车上的箱子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喝从大厅方向传来。来人一共只两个,很巧,这两人林中豹居然认识,正是早几日在大屿山遇见的忠义堂的人。林中豹正欲开口招呼,却见大步过来的李子豪似乎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制止。
可以看出,对于这突然的喝声阻止,白云城的人脸上都微微变色。林中豹看见,一抹恼怒之色从白礼雄脸上一带而过,随即又恢复笑脸如常。“原来是忠义堂的兄弟,怎么,什么…慢着?”不但白礼雄疑惑,林中豹也不知道李子豪说的慢着是什么意思。
“抬箱子慢着。”忠义堂的李子豪皮笑肉不笑,他冷笑道:“白兄,只怕李某不能任由你们把箱子抬进去。”
“什么意思?”白礼雄似乎在努力克制,脸上已没先前笑得欢。
“什么意思?”李子豪似乎在质问,“你可知道这是谁的箱子?”
“这是我铁塔兄弟的箱子?怎么了?”看着李子豪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白云城的李潇忍不住插口回敬。
“你是谁?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李子豪不客气的指出。
“好说,我是白云城的四金刚李潇。”李潇毫不相让的争锋相对。
“原来是给自己取潇洒公子外号的李潇?久仰久仰!可惜你取错了外号。白云城是姓白的当家,你一个姓李的奴才急着出头做主有什么意图?“李子豪哼了一声,”怪不得,旁人都在背后嚼舌说白云城的四金刚该叫嚣张公子才对。”
”你…”
“白兄,有什么误会请说明白点,今天是我爹的大好日子,何必拐弯抹角的生气?莫非是白家招待不周惹你不快了么?”李潇话音刚起,被白礼雄出声打断。
“好,我斗胆问一句,敢问白兄可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李子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是在明知故问。
就在白云城的人把目光跟随白礼雄转到镖局人身上的时候,林中豹以为白礼雄就要开口向自己提问了。银子,他准备好问题的答案,但白礼雄却把头转了回去。“镖局的朋友说是铁塔送给我爹的寿礼,既然是送给我爹的寿礼,自然要等我爹来亲自揭晓答案。”
“是么?四口这么大的箱子?不问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就往房里搬?嘿,不巧得很,你不说偏偏李某人却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李子豪又阴恻恻的卖关子。
别说白家人受不了,林中豹觉得自己也觉得这忠义堂的李子豪似乎太过分了,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找茬样。
“哈哈,那可真奇怪了。”白礼雄的哈哈大笑里俨然已透着冷冰冰的怒意,“莫非你有透视眼?能看穿箱子。”
“那倒没这本事。“李子豪此刻脸上已满是敌意,“”完全是因为这是我忠义堂的箱子,是你白云城的八金刚从我忠义堂盗走的箱子。自家的箱子当然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白礼雄跟他的四弟交换了个眼色。“你说白云城的的人去你忠义堂偷东西,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如果我说出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算不算证据?哼!我看,最好还是把铁塔交出来当面对质,问问他是借了谁的胆子到我忠义堂去杀人越货!”李子豪厉声道。
“李兄,我敬你是客,不跟你计较。有些事有些话可要想清楚再说。杀人越货于法可是掉脑袋的事。”
“呵呵,你白云城今时今日在蜀中的江湖地位,还会把王法放在眼里吗?不是都说宁动皇家军,莫惹白云城吗?我忠义堂不是不知道你白云城的手段,只是若被人骑到了脖子上还不反抗,那我忠义堂也不用在江湖上存在了。哼,多说无益,还是把铁塔交出来罢,忠义堂需要一个公道!忠义堂四位蒙难的好汉在等着他血债血偿呢。”李子豪一掌拍在马车的木箱上,声如雷霆。一时间,白云城的人面面相觑。而林中豹看见,正在厅堂内喝酒的客人也有不少聚到门口往这边看了过来。
“可惜不巧,铁塔今日不在城里,否则定会叫他来跟忠义堂澄清误会。李兄,忠义堂实是我爹极为敬重的地方,他一直教导我们,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忠义堂。依我看,铁塔没理由去杀你忠义堂的人。你说铁塔到你忠义堂杀人越货,可是你亲眼看见?”开口的是比较冷静的白礼义,他比他哥年纪小,脾气似乎也小,瞧白礼雄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被那木箱上的一掌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既然去忠义堂行凶,又怎会留活口?不过他行凶的凶器却不巧落在了当场,这剑你们可认识?”只见李子豪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剑来,用力一把插在马车木箱上,短剑一边在颤抖他一边恨声叙说,“还有,我忠义堂一个兄弟在临死前最后一口气用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写下了白云城铁塔这个杀人凶手的名字。”他衣着外面没配带兵器,想不到却在怀里藏了把短剑。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醉醺醺的人突然走到了争执的人群。“他妈的,哪个瞎了眼的混账敢来白云城闹事!”他从白云城的人群中挤进前来,满脸满眼通红,“是你吗?!”他伸手指着李子豪的鼻子,满嘴的酒臭气喷向对方。
“大哥。”看来人脚步虚浮,白礼义边叫边伸手搀扶。“你醉了,快去歇下休息。”
“走开,我没醉。”来人一把甩开搀扶的手,白礼义被甩了个踉跄,后背撞在身后的人身上。
“是不是你在闹事?”醉汉一脸愤怒的又朝李子豪大吼,他开口声响如雷,生的又是极为高大,看起来极为凶狠。
李子豪一脸嫌恶的转头不去看他,似乎当他不存在。
“看着我!”
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全都愣在当场。谁都没想到,醉汉居然突然抬手就打。挨了一个耳刮子的李子豪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居然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个大耳光!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立马朝醉汉扑了上去,却被身后的同伴拦腰抱住。同一时间,白礼雄也从后抱起他的醉酒大哥往后就拖,“大哥,你干什么?”
“放开我,你疯了,放开我,让我教训他。”醉汉努力挣扎,白礼雄居然一下子控制不住他。白礼义朝李子豪说了几句对不起的道歉话也跟着帮忙去拖醉汉,李潇几个白云城的人急忙拦在他们主子身前,把醉汉跟怒气冲天的李子豪隔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子豪身后也站了几个人,也许是从厅里喝酒的客人中跑出来加入忠义堂阵营的。一时间,林中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怀疑两方人会不会发展到动武相向。
不过还好没有,醉酒的大哥被他两个弟弟拖着走到了大厅旁的甬道,消失在了房屋之后。李潇正要拱手说话,没了环抱的李子豪却先开了口,看他样子想是羞愤到了极点,只听他一字一字告诉潇洒公子,“今天的事没完!听着,嚣张奴才!告诉你家白啸云,忠义堂的银子没那么好拿。还有,告诉你家短命酒鬼,我…,我操他娘!”他气急败坏骂完,转身就走,再不看马车上的箱子一眼。而刚刚阻止他还手的黄总管,过来一把从箱子上抽走了那把雕着蛇头的短剑,跟随而去,还有中途站到他们身后的那几个人,也一并头也不回快步下山。
而那潇洒公子李潇,被一句嚣张奴才给凌乱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