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铁铺在靠北的边郊,从镖局出发得经过无数的街道跟拐弯。入夜的街道已人影渐少,但一路上,冲林中豹打招呼的家伙依旧还是很多。
“豹公子,风风火火去哪?今夜微风舒适,夜色正好。怎样?下来喝两杯?竹叶青还是女儿红?”林中豹驾马刚出现在大富酒楼门口,掌柜的就从酒楼里的灯火里奔出来。“有事,下次!”林中豹马不停蹄的回应。“豹兄,大晚上出门可是去春红院看小翠?别急,等等,带上我一起!”马匹冷不防在精艺裁缝铺不远处的街角撞见林艺公子,裁缝铺的少爷立马大嚷。林中豹又羞又气,环目四顾,幸好,没发现镖局的熟面孔,松一口气才没好气的表示,“没空,改天!”没多远又碰到昨夜聚赌走了好运的李公子,走运的家伙夏风得意的坏笑着建议,“豹少爷,马走错方向了,翻本要调头,疯牛的家往左走。”林中豹直接摆手拒绝。有些夜猫子离得比较远,呼喊声模糊,他便假装没听见,来一个置之不理,继续驾马赶着自己的路。
等终于到了叔叔的铁铺围墙外,还不等系好马,小黑子便提着灯笼追来崇拜。“少爷,少爷,不跟你出来,不知道你人缘这么好!这么多人认识你,真吓人!”借着灯笼发出的光线,林中豹看见小黑子一脸的通红,满脸的兴奋。他肩膀一耸,管家的儿子面前不用谦逊。“没办法,名声在外!”当然,他知道,到底自己在定城人的嘴里是个啥声名,背后有没有人摇头叹息吐口水,这不好说。不过这无所谓,嫉妒是人之天性,更何况,皇帝的行为都免不了有人骂。
为了不扰民,叔叔的铁铺远离了居民区。林中豹一边把马僵往树上系一边侧耳倾听,但围墙内没有震耳的咣当打铁声音传出来。他暗自担心嘀咕。“不会没人在吧?”他知道叔叔并不住在铺里头,而在此值夜的刘老头又是个老不正经,当然,他找的也不是他们。
“少爷你说什么?”小黑子没听清自言自语的声音。
“没事。”林中豹推门,发现门并没上闩,呀的一声开了,只是没人出来迎接。作坊里,木炭还在铁炉里有红灰,炉水也还有丝丝白气在往上冒,想是停工未久。他正想喊,有人比他出声快。“原来是豹少爷!我的天,还以为来了贼哩?差点就要动手打!”一个身影从煅炉后拐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铁枪。“大晚上的,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林中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偏假装看不清,把灯笼移着往来人脸上照。来人举起手掌,遮挡让眼睛的不适的强光。
林中豹恍然大悟般叫道:“是老刘呀!”他扯了扯前胸衣服,“来的路上都有风!碰了鬼,到这风就停了!这地可真热!没风真受不了。”煅炉旁边是热!才一会工夫,衣服就汗湿贴紧了肌肤。林中豹一边拿手当扇子一边往空旷的院角移步。
“什么鬼!没大没小,按辈分,你得叫叔!你看你,年纪轻轻身子就多虚!动不动就受不了,我们可一站就是一日!”刘老头把铁枪靠立在铁炉上,空出双手搓了搓,突然就变得猥琐。“说正事,豹少爷,深更半夜造访有何事?”
什么叔啊,好色之徒一个。
“我们来找人。”他顺口答道。
“哟,小黑子也来了?”老刘跟小黑子打个招呼,转头对着林中豹坏笑,“找什么人?这儿可没姑娘!”老头突然一拍额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移了两步靠近林中豹,眨着一只眼悄声道:“是不是又找刘叔作陪……喝酒?嘿嘿,算你有孝心!等我换套衣服,瞧你穿的多光整!”
这老头长得有多恶心为人就有多讨厌!就在上月的某一天,林中豹在春红院不巧撞见这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当时想躲却没来得及。这老流氓颇不要脸,也不看是什么地方,人多嘈杂之下就大声乱认亲:“侄子,这么巧,你也在这!”老头当时一脸兴奋,林中豹却纳闷着暗叫倒霉。他至今想不明白叔叔家的铁匠也舍得出银子去那地儿高消费,现在还记得当时急忙推开怀中姑娘的窘迫。老头当时立马恬着老脸往自己旁边落座,他也没办法只好招呼对方喝酒。然后对方问他是不是经常来?相好是谁?你叔叔你爹知道吗?
叔叔跟父亲当然不知道!于是林中豹求情要刘叔保密,老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保守秘密,最后林中豹不得已为秘密的友谊为老头那晚的消费买单,老头可恨的挑了个红牌姑娘,以至于林中豹后来的日子穷了好久。
虽然老头最后果然信守承诺,但是林中豹还是瞧不上他。春红院也没一个姑娘瞧得上他!林中豹后来向姑娘们打听过,姑娘们知道他们并非真亲戚,便如是说:“那人呀!记得,哼,吝啬无赖死了。舍不得出银子,又每个姑娘都想染指。寻开心还讨价还价,脸皮城墙厚。姐妹们从他身边过都得小心躲着点,冷不防他就要伸手拧一把呀!手皮又粗力气又大,冷不防让他捏一下就又青有紫的能痛三天呢!姐妹们都见不得他那嬉皮笑脸,不过好在他也不常来。”
林中豹也瞧不得他那嬉皮笑脸,但有把柄在他手,也不敢言语得罪。“喝酒有的是机会!刘叔,我今儿来是找林力。他在铺里吗?”
老刘一脸失望之后又不死心。“找他干嘛呀?如果是喝酒,他不如叔。他还嫩着呢,姑娘的手都还没摸过的雏,你可别带坏了他!”
“不找他喝酒,找他出力气呢!”
“那他在后山小溪边耍他的刀!这傻小子,也不嫌热的慌。”
林中豹再不想跟老头多聊,“那我去后山找他去。”
“急什么?要不要刘叔给你带路。”末了还不放心,又凑过来问了句,“真不去喝酒?”
林中豹对后一个问题厌恶得不愿搭理。“不用,我认得路。”他加快脚步。
铁铺后是座小山,绕过去后才能看到小溪。老远就能听到潺潺的溪流声。大夏夜的,林中豹发现有人居然在溪流旁生了一堆火。然后一个赤膊少年借着火光在流汗挥刀的情景便引入眼帘。少年脚边有一堆木头,他刀尖一挑,木头堆里的一根便应力腾空而起,少年瞅准了一个横劈,腿粗的木头在空中被一分为二的从中裂开。不等木材落地,少年旋身抬腿便踢,把木条又踢到另一边成堆。
“试刀呢?林力。”林中豹加紧脚步上前打招呼,小黑子小跑着跟上。“真糟蹋宝贝,叔叔若知道你把利刀当斧头用,准得骂死你!”
少年停止动作,回头便是一愣,喘着气回道:“豹少爷?你怎么来了?这是我自己的刀!”少年朝小黑子友好的点点头,小黑子干笑了一声没说话。
林中豹不忙着接话,先把刀从少年手中抠过来,再把另一只手里的灯笼也塞给小黑子一并拿着,空出的那只手的大拇指便装模作样的抚试刀锋,然后得出结论:“嗯,果然是把劈柴的好刀,够锋利。你掏了银子买下来了?”
“你叔叔送给我的。”林力承认没掏银子。
“嗯,我们姓林的人一向大方。改天我送你把更漂亮的。”
“我也姓林。”赤膊少年指出,汗水从他胸流过,他一脸狐疑的问道。“这么晚,少爷你来干嘛?”
“有好事关照你呗,既然大家都姓林。”
“好事?什么事?”林力神情立马戒备,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刀。
这小气鬼,林中豹知道,他害怕自己又向他借钱。他是有两回因为身上没了银子找叔叔的学徒借过两回银子,可自己都还清了呀,借期最长的一次也没超过20天,犯得着这么神经兮兮吗!更何况,死求死磨半天,对方也就借出一点碎银。这小气鬼,看他这个样子,真想就此不理了他。不过他起码是借了,不像那刘老头,请了他客,直接一句没钱拒绝,找的就是他经常逛窑子把银子花掉了的借口。
林中豹避开来夺刀的手,“等等,不会要你的。你让让!”转身就学少年的样,从木头堆中挑起一根木头,瞅准树心从中劈去,劈中了却没完全劈开,刀身卡在木头里。他郁闷的把刀跟木头随手丢在地上,自嘲道:“哈,劈柴还是个技术活,没练过还真不会!”
林力不高兴了自己的宝贝刀被当垃圾对待,踩着木头把刀抽出来,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啦?一把破刀而已,告诉你,我这回可是来给你好差事的,十天让你挣二十两银子!”林中豹道明来意。
少年睁大了眼睛。“什么差事十天挣二十两?”
林中豹知道,叔叔的铁铺最近活少,依这行情,二十两,林力这学徒身份恐怕做半年都挣不到。而少年家里还有个常年卧床的奶奶却没了老爹,家里因缺银子而苦着呢。所以他把事提出来的口气很轻松,知道他会感兴趣。“跟我走趟镖,马车一个来回也就几天的事!轻松的很!”
“走镖?”少年转了转眼珠,“可我没经验呀?再说了,你叔叔这也要人做事,怕去不了!”
“叔叔那交给我去说,你知道他可依着我这个聪明侄子了。说到经验,我也没经验,我连劈柴的经验都没有呢!可是这次走镖我却是带队的镖头。”林中豹不无得意。“人总得勇于尝试,大姑娘都会有第一次。就这样,明早我来找你,你带我去找那砍柴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就叔叔老提起那个,说他年纪轻轻就一个人顶人家十个卖柴人,一个人供应了铁铺一半柴火的那个,还说他懂事乖巧要我跟人家多学学呢!他叫什么名字?”
“谢天佑。”林力回答。
“对,就是他。明儿早点起,你跟他熟络,你带我去跟他说。这趟镖,咱把他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