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知道,靖北国的中元节竟如此热闹。到处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花灯让人眼花缭乱。吹糖人的白胡老翁跟前挤满了孩童,随处可见手拿糖葫芦跑来跑去的身影,真真是一片热闹祥和景象。女子们大都盛装打扮,时不时有三两佳人袅袅婷婷飘过,留下丝丝脂粉香气,久未散去。男子们大都手持折扇,聚集于作诗、猜谜之地,端的是一派才子风范。
我暗自甩掉了白苏,一个人往街道最深处走去。我身上的蛊毒这两日便要发作了,我必须立刻寻到解药。珠钗划破手指,点点红色散地,几只细小的毛茸茸的蠕虫立刻窜了出来,它们不安地用触角四处探寻着,终于往右下方前行。我尾随其后,进入了一间阴暗的屋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还有一丝沉香古木气息。
我小心翼翼往里走,一个黑色身影将我吓了一跳。
“你来了?”沙哑的声音让我立刻做出恭敬样子。
“阁主。”我立刻俯首屈膝,内心祈祷他别记起让我夜探沈丞相书房找密信的事。
“上次让你找的密信找到了吗?”
我内心暗暗叫苦,阁主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我该如何搪塞过去?
“属下无用,还未找到密信便被沈云期发现了。”我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吧。
长达半刻钟的沉默让空气仿佛都镀上了死亡的寂静。我深深垂首不敢去看那黑色面具,手心已经湿腻。
“我要你接下来进入皇宫,离间慕容辉与慕容玥。”他手一挥,一个白晶晶的瓷瓶滚到我脚下,而他早已不见踪影。
我的手指摩挲着瓷瓶,细细思索方才暗影阁主留下的话。离间慕容辉与慕容玥......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如何进入皇宫并名正言顺地成为宫里的常客,为受辱死去的姐姐报仇,以至于我连前方有人都未曾留意到,与那人撞了个正着。
“你大胆!竟敢撞我们公...子!”
我还未站稳脚跟,对面一个小姑子就怒斥道,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是撞了一下吗?况且你家公子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姑娘家都没有哭天抢地,你倒是先声夺人?!
还未待我出言反驳,那小姑子的公子就立刻摆摆手:“无妨无妨。紫兰,咱们走吧!”说罢拉着那小姑子就要离去。
我堂堂暗影阁杀手岂能让人欺负了去?我今天一定要捉弄一下这小姑子,让她知道天高地厚。我立马喝住他们,笑意盈盈地踱步而至。
“这位公子,方才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你,就让我补偿一下你吧。”
那位公子白净的面庞立刻烧的通红,一双似女子般的杏眼眨个不停,嘴唇也开始哆嗦,似乎没有见过我这般大胆的女子,他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但我岂能让他溜掉,便一把抓住他的广袖,“扑通”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夫君,大夫前些日子说妾身有了身孕,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他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嘴唇哆嗦却吐不出半句清晰的话:“你、你……我不认得你……”
我暗自一笑,瞥了一眼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丫鬟,便再添一剂:“紫姨娘,求求你,我再也不敢受夫君恩宠,只求你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哪怕是来日你将我逐出府甚至杀了我都无妨。我回去求老夫人让你做正妻......”
这一出闹剧吸引了不少观众,渐渐激起民愤,有两个妇女直接上前掐打那小姑子以正纲纪,那嚣张跋扈的小丫头此刻正被丰腴有力的妇女们打得嗷嗷直叫。我见那团嚣张气焰渐渐被扑灭后,就上前制止了“除恶扬善”,将小丫头从里拽了出来,一手扯着呆若木鸡、如雕塑般动也不动的柔弱公子跑出了人堆。
那小姑子的眼神似是要吞了我一般,我毫不客气地回了一记狠辣的目光,她伸出食指骂骂咧咧:“你是谁家的小姐?赶快报上名来,竟敢冲撞我们公子,方才还行如此不雅之举......”
我微一侧身,利落地撕下小丫头的衣角,揉成一团堵住她的聒噪。
“终于清静了。”我抚掌而笑,目光瞥到熟悉的身影。那人白衣轻骨,行到之处无不赞叹他的风姿,除了沈云期还有谁?
“云今,方才白苏说你不见了,竟是跑到此处玩耍了。”沈云期嗔怪的语气让我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这厮还真是颇有戏子天赋!
“沈公子!”我还未开口接话,那柔弱小公子倒是跟见了神仙一样激动出声。她如玉脸庞上布满氤氲红霞,眼角眉尖皆是娇羞之色。我往她耳垂一看,果然有细小的耳洞,竟是女儿身!
沈云期见到她时,微微颔首,端的是一派翩翩公子模样:“茵公主。”
公主?想不到眼前之人竟是靖北国公主!惯于察言观色的我立刻凑到她跟前:“臣女有眼无珠,竟未识得公主殿下,还请殿下降罪。”
那茵公主连连摇头:“无妨无妨。”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我看着面生。”
“回殿下,她是臣的二妹妹沈云今。”沈云期薄唇轻启。
茵公主粲然一笑:“原来是沈公子的妹妹,幸会!”
或许......茵公主是我进入皇宫的助力,我开始盘算和她建立友谊。方才见她的神色似乎对沈云期有意,这便好办了!
“公主殿下,臣女知道这附近有许多好玩好吃之处,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您同游?”
她飞快扫了一眼沈云期,一抹娇羞之色被我尽收眼底,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热情地挽住我:“能与沈小姐同游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得意地给了沈云期一记白眼,他愣了一下,随即道:“公主与云今皆是女儿身,恐有不便,臣愿随侍左右。”
他竟要跟上来?!我心里将这阴魂不散的沈云期凌迟了千万次,有他在旁边看着我还如何施展智慧?
茵公主听了他的话则喜出望外,连道“甚好”,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唉,自古佳人难过鬼门关,我看这沈云期就像只阴魂不散的鬼。
一路上我使尽浑身解数讨公主殿下的欢心,努力寻找共同喜恶,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她建立情谊。终于,我俩在谈到婚事时达成了一致,着实难得。
“女子自然要嫁自己心爱之人,任他人再如何好,若不是心上人,终究会彼此辜负。”她语气坚定,我不禁想到姐姐,若是她没有嫁给慕容辉,而是嫁与心上人,想必会过着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但是,她的一生终究是断送了。
我黯然神伤的样子让茵公主疑惑不解,她一双杏目落到我身上,颇为认真地问:“沈小姐怎的神色黯然,莫非有不悦之事?”
我闻言敛了愁容,轻笑掩饰道:“云今只是想到古往今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一来嫁与心上人当真是难,且平添不少怨偶,不免有些惋惜。”
沈云期未发一言,我瞥了他一眼,他回望过来,我立刻撇开脸避开这厮的目光,我可不想再受他刀子似的眼光。
茵公主的侍婢紫兰此刻不知踪迹,我环视了一周才寻到她,那小丫头正颤巍巍地躲在沈云期身后,我故意走到沈云期面前对她露出笑容,她却吓得“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两个发髻凌乱松散,脸色发紫,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是人又不是鬼,你怎么如此怕我?”我故意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她连滚带爬地向茵公主挪去:“公主,救命!”
不过是只在宫里嚣张惯了的纸老虎罢了!
茵公主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还不快起来,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紫兰立刻爬起来紧紧地贴在自己主子身后,像是找到了护身符一样。不过,被我这么一折腾,她倒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在我耐心地陪茵公主逛遍所有的巷道商铺后,她终于给了我一个“恩典”——邀请我参加三日后的靖北国宴。
靖北国的靖北国宴绝非简单的宴会,这里面颇有文章。只有皇室中人、异国贵宾、有封号的诰命夫人和对靖北国做出卓越功勋的王侯将相才有资格参加,就连沈丞相都未曾受邀过。
不知为何,我突然无比期待三日后的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