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炎热还远未过去,然而雨季来临,总算降了些温度。林因心打着伞走在学院的路上,看着前面王念云牵着小宇走着,一大一小,都是一身绣花的细布衣服,和红色的小皮鞋。小宇背着书包,用力拉着肩带,仿佛害怕书包被溅来的雨水打湿了,但事实上王念云一直很细心的护着她的身后。王念云本来是要拿着小宇书包的,只不过林因心说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王念云这才放弃。
符车从人群中穿过,驶入了学院里。这两年里,符车的使用仿佛越加普及,林因心心道,也许用不了多久,等符能核心再更新换代一次,连中街区都开始符车遍地了。
“你发展的挺快啊。”姚礼突然的就出现在林因心的身边,看着两人身边很自然就出现的真空地带,神色间不以为意,他并没有打伞,雨水被剑气阻隔,淋不到他的身上。林因心先是一怔,等看到姚礼看向王念云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轻声的说了一句:“瞎说什么!”
姚礼哼道:“连我都看的出来你喜欢她,你以为她那么聪明的女孩自己看不出来?”
“说的好像你多了解似的······”林因心眉头一挑,道:“你调查过她?”
姚礼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林因心手上的雨伞,神色一凝。
林因心手上的雨伞,是一把红布油伞,颜色算不上鲜艳,反而有些深沉。伞柄更是多出两节突出,整体看起来,仿佛剑柄和剑格。
如果仔细看去,还会发现,红布雨伞分明被雨水打在伞面,然而事实上却没有一滴雨水顺着伞面落下。
然而姚礼却什么也没说。
学院的铃声想起,学生们纷纷焦急的吵着教室跑去,林因心和姚礼分手,各自去了自己的教室。按照惯例,学院的第一节课,总会是一番勉励和展望,而林因心如同往常一般靠在桌上,一副懒散的样子。在他身前身后和身旁,本该是坐人的位置却都是空荡的。仿佛这样的待遇要一直持续到毕业为止。
三年前的那次事件,还在持续发酵着。
林因心趴在桌上,目光不禁落在身前两排的王念云身上。突然想起来,自己教她的暑假作业都是检查过答案,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刻薄老师的怀疑。
林因心心中默默想着,自从百年前,学院废止五色晶石堂制度,不仅将所有夫子和弟子的称呼一律改成老师与学生,更是严厉禁止所谓“精英”教学,贵族和平民需须同堂授课,仿佛这样就能改变学院偏重于富贵子弟的弊端。然而,百年过去,政策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而学院老师的对策却层出不穷。譬如这一间教室内,九排七列的座位,左右各两列,中间则是三列。在前三排的中间,都是贵族,而两排则是富裕家庭。再往后,是中街区按照某种标准的依次排列,最后面的两排,则是罕见的下街区家庭倾尽全力送进来的瘦小少年。十一二岁的他们,没有灵丹妙药的滋养,也没有从小就开始的符术与剑术训练,所以既没有后天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没有轻易理解符文轨迹与小衍符公式的本事,而老师不会在意这一点,在这座号称带来光明与希望指路明灯的洛州第三学院里,他们不过是用来装饰亲民的门面罢了。
符文,山海,异兽。一上午的时间,轮流讲着三科州考,林因心看着王念云按照自己教的方法认真做着笔记。林因心曾经教过她,把自己懂与不懂的程度,用不同的记号标记,可以去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也可以到时候让他帮她补习。如果去图书馆,他会给他推荐合适的书籍,如果不去,他会在晚上去教她。
林因心正胡思乱想着,放学的铃声便响起。
林因心打着红伞,跟在王念云身后,看着她接过小宇,朝学院外面走去。看起来,小宇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欺负。于是不禁有些安心起来。
只是,这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突然小宇回头看向自己,林因心忍不住用伞微微低下遮住自己的面孔。四周空旷无人,所有的学生无论是先来者还是后来者,都早已听闻林因心的名声,而故意拉开距离。林因心心中不禁自嘲,至少比起两年前恶毒的言语,背后的指点,现在可要好多了。
王念云带着小宇回到白石街的医馆,吃着李如准备好的午饭。而林因心则打算和姚礼一起,去学院周围的面馆里随便吃点东西。然而,林因心站在学院门口等了很久,却不见姚礼过来。
有点不对劲。
林因心握着伞,逆着人流朝里面走去。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学院里往外走的人仍然络绎不绝。这些年里,学院渐渐又开始流行起了朴素作风,除了符车,之外的任何代步工具都已经消失不见,各种华丽的服装也被黑白色的院服所取代。尽管这种变化并非强制,改变起来却迅速无比。以至于现在走在学院里,渐渐都看不出贵族与平民的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林因心看着面前从武场成群走出的少年少女们,每个人都没有雨伞,而是如同姚礼一般直接用剑气就能隔离雨水,他们互相之间靠的很紧,然而之间的距离又刚好不至于让人感觉不适.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咬的清晰,却又不至于被外人听见。脸露微笑,即便是看到了林因心,也轻轻点头示意,玩味的神情挂在脸上,而后将头高高抬起,继续有说有笑的的朝前走去。
林因心心中微微一沉。
如果是以往,他们只会抬着头,眼含轻蔑的走过去。
林因心用自己的符牌打开了武场的大门,武场之内,只有数个被封印符阵围拢的擂台。而在其中一个擂台之上,封印符文已经解开,而姚礼正浑身是血的躺在里面,受伤紧紧握着一把铁剑没有松开。
林因心跳了上去,将手掌放在姚礼额头,眉心神识开始发光。林因心的手心上,一个个符号浮现,他的眼睛发着淡光,很快姚礼体内的经脉骨骼都在他眼中变得透明,让他轻易能检查姚礼的伤势。
“是寒属性剑气!不过并不致命,只是在经脉里流转,还好不像赵均那样侵蚀气海,用符针引出来就行。重要的是丹田气海穴,由内至外,应该是寒气封住了学到,姚礼强行用剑气重开,用丹药就能愈合······看起来,似乎是姚礼的对手手下留情了。只是,仅凭剑术,姚礼一年前不就已经打遍学院无敌手了吗?”
姚礼虽然出身中街区,但仅论剑术,他的天赋和实力之高,即便是比起那些从小训练的富贵子弟也毫不逊色,加上性格坚韧,这些年里又在隐秘的活动,早已经在一年前就压的整座学院抬不起头来。这也是这些年里姚礼和林因心因为当初那件事情被学院孤立,却从来没有人敢找他们麻烦的原因。
这时候林因心不禁想起那些贵族子弟成群离开时,眼神里的笑意。心道也许从今天开始,学院里的日子就要更加艰难了。
林因心将姚礼背起,这才发现姚礼的身下,赫然压着一块蓝色符玉。
林因心脸色蓦然一凝。符玉因其特殊的结构,能够用符文记录信息,越是品质高的符文效果就越好。红色符玉已然可以记录数百道完整的三级符文,而姚礼身下的符玉居然是蓝色的。
林因心拿起符玉,神识扫过,然而一股吸力蓦然出现。林因心神色一凝,电磁符文一瞬间刻印在符玉表面,吸力才消失。
“莫非······是州考蓝玉!”林因心脸色大变。
在学院的五色晶石堂被五级教学制度取代之后,州考六科成了学院毕业的唯一标准。哪怕是天生剑气符文天赋再高,甚至早已突破了修行境界,如果山海异兽和先史过不了关,也一样无法毕业,更无法得到符师公会认证的符章。符章与符牌一样,是身份的象征。没有符牌,就等于没有身份。而没有符章,哪怕实力再强,私自刻印高级符器或使用剑术,是要被按罪处罚的。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学生都兢兢业业,谁也无法抱着侥幸心里。但凡事皆有例外,自从百年内丹药理论越发精进,许多富贵子弟从年幼便开始用丹药调养,又经过从小特别的训练,过目不忘的本事几乎成为了标配。以至于学院低年级的时候已然学完了所有州考六科,所缺的无非便是最后考核剑师或者符师需要完成的符师公会的考核。如果强行将他们留在学院,无非是浪费时间。
所以州考符玉就应遇而生。州考符玉分为五个等级,以晶石颜色的赤蓝青紫金命名。每一个颜色对应着一个年纪,不过对应法则相反。金色对应的是一年级,赤色才是五年级。在相应年纪里获得相应颜色的晶石,就能拥有提前考核符师公会的机会。只不过,这向来是贵族子弟的专利。而平民子弟哪怕如林因心这样偶尔出现的天生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无法付的起申请符玉和在符师公会训练场练习符文的费用。
林因心将蓝玉收好,背着姚礼跳下擂台。
中午的时光很短,然而武场里却依旧有着不少的学院学生在练习剑术。林因心目光扫过,都是一些中下街区的学生,只有他们,才需要无时无刻的努力。
呵,的确是努力。以至于这么大一个活人躺在这里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看一眼。
不知为什么,林因心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气来。
“无悲悯之心,无救世之意,听信谣言、谄媚巴结起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卖力,你们练的什么剑?”
林因心大声喊了一句,背着姚礼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