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走进了沈钰的设置的防御结界,人族道士不禁脸色一变,只有璿素勉强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素方仙子了。”
昭阳看出他并无任何法术根基,然而却像使用过法术灵力一般,苍白虚弱。
她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治星盟之中的沈钰,他看着她,未发一言。
沈钰或许可以中立,可以不偏袒任何一方,亦没有得到神力的想法,只是当两族交战,他身不由己地、天然地就站在人族这一侧。
昭阳知道为什么,这治星盟之中,竟然来了这么多不懂法力的人族,也许其中便有皇宫之中的占星师。
他们看起来不好,可是却还有斗志。
跨湖桥中,勉强维持两边停战状态的真绪却已经站不稳,身旁灵剑堂的弟子一把将他扶起。
昭阳毫无障碍地再次走出沈钰的结界,于荒凉之中,着了一身洁白的素衣,翩翩然走到桥中央。在公孙瑾的默许下,她走到桥中,先给死撑的真绪和绛初渡了灵力。
这下两边皆窃窃私语,这人在人族结界出入自如,却跑到桥中救下了妖族,看样子还很是亲密。
绛初不肯给妖盟丢了面子,自然不顾身体地冲在前面,绛元知他,于是并不劝他,只是跟着兄长犯傻死撑,如今看到昭阳来了,眼眶才红了起来。
昭阳默默掩了掩几乎蔓延到手腕的敕神纹,将手背到身后。
她站在桥上,没来由地有一股萧索之意。万众瞩目当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道:“休做无用之争,九灵神力绝对不会降于两族之中。”
治星盟之中立马有人冷笑道:“事到如今,道盟与妖盟还打算用这套说辞?”
妖族那边站了一位翩翩少年,亦似笑非笑道:“子时神力已经汇集过,莫非这位……仙姑不知?”
昭阳看他有几分面善,目光往后一移,扫到莫名躲避她视线的唐辙,还有坐在轮椅上一身从容的秦岚,便知道这少年是秦岚家的了。
她没有多言,以指连通额心与心脏,将神格大开。
众人一愣,便看到那虚浮于空中的九灵,像是有了实体一般汇聚成神力,涌入昭阳的身体,可是马上又从另一侧穿了出去,像是无可掌控。
九灵神力本就属于天地灵力,不可强行控制,昭阳为了将自身神力与九灵神力交互流转,不得不全开神格,刹那间风云变色,昭阳只坚持了不到半盏茶,在引来天雷之前不得不收回神力,强行合闭了神格,脚下一软,沈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侧,伸手扶住了她。
绛初看得不忍,高声道:“九灵神力根本无法掌控,人族与妖族何必为了此事徒增杀戮?”
真绪亦道:“襄陵素方门主尚且如此,难道你我有此能力?”
沈钰御风,一言不发地将昭阳带离跨湖桥,刚赶过来的苏五抢着上前,绛元看着师徒几个离开,心中的恼恨被添上了一把火,他陪着兄长留在桥上,恨极了两族所谓的“复仇”与“复兴”。
沈钰心中杂乱,方才昭阳汇集神力之时,有一缕神力脱离了她的控制,竟然向他飘来,悄悄隐入他的体内。他先是一怔,马上不动声色地催动灵力盖住神力光芒,同时向昭阳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为她护法。
这窜入体内神力没有伤害他,反而像是在滋养他。沈钰心中诧异又困惑,只是眼看着昭阳不要命地把灵力传到这上面,他心中烦乱,也没有心思纠结这个,只能也咬着牙把灵力输给她。
沈钰离开,璿素也不欲强撑,而秦岚将站在桥头的秦佑拉了回来,这一战才勉强歇了。
谁也不曾想到,两派正在撤离之际,走在后面的治星盟占星师,看了妖族这边一眼,惊呼道:“世子殿下!”
他身边皇族的法师一看,还真是恭亲王府的世子,一时大怒。
好啊!难怪你檀香派如此嚣张,原来竟然抓了世子殿下当人质?
于是不管不顾地飞身过来,要夺走唐辙。
唐辙喊着“住手”,然而那法师已经一招放向唐辙身边的秦岚,唐辙下意识地去挡,秦佑已经挡在他前面,冷冷地一招劈向法师。
唐辙看得心惊,秦佑招招凌厉,那法师哪是他的对手,可即使不是,那法师还是找到空隙跃到唐辙身边,伸手想要将他带走。
秦佑只以为他要对秦岚出手,电光火石之间使出了极为狠辣的一招。
唐辙眼睁睁看着他甚至不记得名字的法师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是热切与坚决,不知怎么地,唐辙用力将他一推。
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他而死。
剧痛之中,唐辙只记得自己的这最后一个信念。
昭阳并不知道唐辙出了事,只是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觉得心头一阵烦躁不安,她走出房门,已经换了墨色衣袍。她从未这样穿过,沈钰和苏五觉得不对,只是还来不及问,秦岚已经冲了进来。
他已经站不稳了,扶着门沿,哑声道:“快去救唐辙。”
话刚说完,他也发现了昭阳的不对,她竟然穿上墨色衣袍,他这才想到这位素方仙子如今状况也不好。他抿了抿唇,却无法说出“打扰了”、“另寻他人”的话。
秦岚已经不知道能向谁求助了,如果昭阳不救,这里又有谁能救唐辙呢?
所以他勉强自己不去看昭阳一瞬间更加苍白的脸色,只是跪坐在门前,他在求她,为了唐辙。
“他在治星盟中。”秦岚低声道。
昭阳几乎是立马便走了。
苏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连忙跟上。
秦岚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抬头看了看仍然站在院子中的沈钰。
沈钰看他,如同看死物一般毫无感情,擦身而过时,他说:“不要让我恨赤尾妖族。”
秦岚被丢在客栈之中,一点都不着恼,反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昭阳本想等自己恢复一些,悄悄凝聚九灵神力,使之重归天地,然而唐辙偏偏在此时重伤。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只有一口气。昭阳知道,如果唐辙在此刻死去,重入轮回,必然会失去回归神位的机会。
她想不到更多的办法,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这九灵神力本来就是给扶苏的,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归,两族也不会再混乱了。
她喝退众人,沈钰却执意为她护法。
昭阳点了点头,此举凶险,她亦担心自己经受不住神训天雷,也许就这样扔下襄陵素方一门不管,心下愧疚,道:“我会将九灵神力引给唐辙。”
沈钰闻言一滞,点点头。
昭阳张口,想要多交代几句,可是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一时之间,昭阳突然对自己的欺瞒释然了。
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对沈钰、苏五更好。
她重开神格,九灵神力便再次流转进入,沈钰护着法,忍不住去驱动那神力,九灵神力竟然真的听他的调遣,沈钰只是微怔片刻,强忍着心下酸楚,将神力汇聚于床上的唐辙身上。
昭阳似乎未曾察觉神力汇集变得容易,她的神识已然不太清醒,沈钰分担了大部分汇集的工作,床上那人渐渐有了血色,金色神格也渐渐成型,昭阳见天雷迟迟未至,勾起一个带着释然意味的笑,强忍着眩晕坚持着。
空中传来一阵沉喝:“长晏神君,怎可如此胡闹?”
神格已经成型,沈钰跟着撤了手,昭阳却深深拜道:“紫微星君,请带崇黎神君回去。”
紫微星君道:“我自会带他回去。长晏,你好自为之。”
昭阳道:“多谢星君。”
话毕,房内金光消失,昭阳已经无法坐稳,跌入沈钰臂弯之中。似乎真的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在她耗空神力的时刻,沈钰便恰好站在伸手可及之处,姿态平常,就像做着往日为她做一切的琐事一样。
门外云散风清,天雷的气息已经散去。
昭阳闭着眼,背后一阵刺骨的疼痛,墨色衣袍之下,敕神纹爬满后背。
房门打开之时,昭阳勉强走出来,对众人说道:“殿下需要静养,这些日子不便见客。”石彦冲了进去,见床上的唐辙面色已经恢复些许红润,胸口可怖的伤口已经止血,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昭阳已经撑不到交代“病情”的时刻,她昏过去之前,隐约看到了闻栎。
他的脸色,可真臭啊。
打伤唐辙的秦佑此刻自投罗网来了,不过他是带着好不容易劝上轮椅的秦岚来的。
秦岚见到昭阳倒在众人面前,心中歉疚万分,他忍住去看唐辙的冲动,让弟弟带自己到昭阳那边去。闻栎见了他们两个,二话不说绑了起来。
秦佑难得地没有反抗。
秦岚见了闻栎,反而松了一口气:“大人在此,秦岚便可以放心了。”
闻栎冷声道:“秦岚、秦佑,你们竟敢背着妖盟做出这样的事情!”
秦佑欲争辩,秦岚却抢着说道:“秦岚自知罪不可赦,请大人处罚。”
闻栎道:“也好,我正好可以给宜华一个交代。”
秦岚面色惨白,低声道:“秦岚犯错,不敢牵连父亲,请大人秉公处理。”
秦佑冷冷道:“剑灵大人为人族做主,那谁为兄长做主?他受过的那些折辱,谁来偿还他?”
“佑儿!够了!”秦岚喝道。
秦佑却倔强地、一字一句地问出来:“重伤唐辙,我定会赎罪,只是压在兄长身上三年的罪孽,谁来赎?”
秦岚恼道:“佑儿!”
秦佑知道兄长不愿提起这段往事,只是他心中委屈,道歉之语说不出口,便索性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