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盟不同于妖盟那般分管自治,道盟是所有人族修道门派的公认联盟,但仅由盟主一派统管各项事宜,每三年会举办道盟盛会,邀请各门派掌门或弟子前来比试,各门派掌门与优胜者皆有监督道盟事务之责。
天明堂与道盟一向来往甚密,每年插手道盟事务不计其数,可以说是道盟的亲信门派,自然听从道盟调遣,只是稍有游离的闲散门派、或是门派之中游离的闲散弟子,是否肯乖乖听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道盟弟子走后,昭阳便起了前去平宣之意。
巧的是,秦岚也正要前往平宣,唐辙听说平宣一事又放心不下,要求同去,秦岚向来是个坏心眼的,偏要他来找昭阳,说是平宣大乱,他这身子骨保护不了世子殿下,要他去抱个大腿。
这话半真半假,毕竟不算上王府精兵还有佑儿保护,只是唐辙想起那治星盟一事,又觉得昭阳是不会坐着等祸乱上门来的。
但唐辙不知道的是,治星盟找上来一事,师兄弟几个谁也没跟昭阳说。
唐辙听闻昭阳也正有去意,喜不自胜,邀请师徒几人连同绛初绛元兄弟俩同行,昭阳便允了,本想留着苏五来帮洺秀,洺秀笑道:“师父带着小五去吧,他多少也能逗笑解闷,洺秀领着襄陵诸多师兄弟,师父大可放心。”
昭阳叹息道:“这般惯他,小五不知何时才能像你这般稳重体贴呢。”
于是双方约定两日后平宣城外见面,一同进城。
说来燕都到平宣亦差不多两日车程,只是昭阳几人自会施御风之术,却不知道唐辙这样的娇贵公子哥,莫非要日夜兼程赶过去么?
在平宣城郊见到并不灰头土脸的唐辙几人之时,这些人便明白了,原来唐辙不仅带了石彦,还带了几位法师,其中就有那天三合酒楼与他们搭过话的公孙瑾,难怪不愁路程,灵剑派御剑飞行并非难事。
唐辙将他们引入马车,车上还有一位红唇皓齿的公子,貌美却又略显病态。昭阳同他一笑。
唐辙介绍道:“这便是府上门客,秦岚。”
昭阳道:“想必不是一般的门客,竟能与殿下同车。”
唐辙并不避讳:“确是唐辙好友也。”
那人一笑:“素方仙姑非同寻常,只是还顾着我这张皮罢了。”
昭阳见他自己戳破,便道:“既然秦公子是殿下的好友,昭阳自然尊而敬之。”
隔着一辆马车,绛初皱皱眉,小声道:“这声音好生耳熟。”
沈钰本是闭着眼睛凝神聚气,听得此言,便知他用了猫族的灵敏听力,只是不知道马车上坐着什么样的人,非要昭阳过去一见?
马车本是为了掩人耳目,进城之后到了客栈,绛初下了车,向前面马车的人望去,却只看到一个披着白麾的背影走进了门内,那雍容气度一下子让他想到了……
见绛初发呆,绛元奇怪道:“兄长在看什么?”
绛初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唐辙事先定好了房间,便各自入住,只是这悦来客栈却颇为不一般,单是楼下茶厅就歇了不少江湖术士,看来平宣城中确实山雨欲来。
沈钰刚到了平宣,便被璿素派人引过去一见。
璿素正写着字,听到声音头也没有抬,道:“沈公子果然来了。”
沈钰见他孤身一人,心知手下都被他派出去了,淡淡劝道:“既然知道我来了,便不会袖手旁观,希望贵盟不要插手平宣之乱。”
璿素冷冷道:“妖族如此欺我,怎能不管?平宣尚且属人族统领,怎容得檀香派这样嚣张?”
沈钰道:“檀香叛徒,道盟与妖盟自会处理,治星盟不宜卷入其中。”
璿素放下笔,儒雅贵公子的容貌却看得令人心底生寒,沈钰亦是手中一握,听得璿素道:“既然昔日沈公子答应了当大法师的候选人,璿素自然不会为难。只是在这城中,还望沈公子莫管闲事。我今日请沈公子前来,只有一事。”
“大法师一事,素方仙子可是不知情?”
昭阳刚从房间下来,坐在一楼稍歇,隔壁几位术士聊得热闹。昭阳本无意窥探别人隐私,只是那人说的话太过惊人:“听说人族的大法师也来了平宣?”
苏五坐在旁边,看师父颇有兴趣的样子,便乖乖跟着坐着听。
“人族的大法师,原来他们真的找到了他?”
“你不知道么?那位可是襄陵的大弟子,只是与仙客一贯待得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族的热血心肠。”
“这你可错怪人家了,襄陵素来低调,大法师在燕都平息了几桩妖族叛乱,人们这才知道他下山了呢。”
“你们说的大法师,莫非师出襄陵的素方一门?”
听到这里,昭阳面沉如水,苏五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师父好像……并不知道师兄有这个称号?昭阳向他看来,他这才心虚地笑了一笑。
苏五这里还没解释完,那人偏偏在此刻火上浇油地回来了,见到坐在一楼的师父与师弟似乎在谈什么严肃的话题,刚走过来,昭阳便打断苏五,淡淡地问他:“去哪儿了?”
沈钰垂眼,心中喟然叹息,却恭敬道:“去见了治星盟盟主。”
昭阳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人族的大法师,连洺秀都肯替你瞒着?”
沈钰道:“此事不怪洺秀与小五,错在我自己。”
昭阳不欲再纠缠隐瞒一事,直言问道:“他们怎么判断你便是大法师?”
沈钰道:“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候选,并非……”
“你以为他们没有实据便认为你是大法师?”有人出言打断,不请自来,坐到了桌子另外一侧。那个人别人不认识,昭阳却记得,正是当日华章宫中的玄袍人嘉宴。
昭阳道:“嘉宴道长缘何在此?”
嘉宴微微一笑:“宫中事已了,我自然恢复自由之身。”
见昭阳仍凝目而视,他补充道:“宫中一切安好,仙子可安心。”
昭阳见他如此说话,便道:“那日你在宫中,已知他们几人是何来历?”
嘉宴点头:“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不若仙子,仅仅一面之缘,就了如指掌。”
昭阳道:“道长过誉了。只是他们三人无论是何身份,终究逃不过人妖两族纷争,可这并非道长的来意,不是吗?”
嘉宴笑道:“那日我在宫中,确有要务在身,不过今日来此,只是嘉宴一人的意思。”
说话之间,他将刻在血液之内的仙诫催动,淡金色的符文一闪而逝,这人竟然在人族公然向她表明他的身份。
昭阳含笑道:“原来道长来自昆仑。”
嘉宴看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复说道:“既然嘉宴来自昆仑,便知道仙子并非昆仑之人。”
苏五待要争辩,沈钰却拦他。
昭阳沉默半晌,叹气道:“既然道长认为昭阳并非昆仑之人,今日便不该来此。”
嘉宴语带急切:“嘉宴来此,只想知道,仙子是否曾居流波山?”
昭阳淡淡道:“流波山如今不过是荒废已久的仙山罢了,提它何为?”
这话听得苏五与沈钰云里雾里,昆仑虚乃是仙客栖居之所,可流波山有何特别?道盟之中向来只知昆仑虚,何时又有了一座荒废的仙山?
嘉宴见她不肯承认,深吸一口气道:“仙子……如今情势已经大有不同。”
嘉宴乃是昆仑虚派遣燕都调查两族内乱的外派仙客,仙客一向匿于人群,嘉宴干脆隐于宫中,他本以为是檀香与治星两派之争而已,却发现人族与妖族的各方势力亦卷入其中。
嘉宴道:“最令我忧心的便是大法师的传言了……我在皇帝的钦天监,亲眼见到星位移动的轨迹,确是有神星将降的迹象,这凝聚的九灵神力,必将集中于一人身上。如果人族有人能够担此重任,有谁比……素方仙子门下亲传的大弟子更合适呢?”
昭阳道:“你是说……治星盟已测算出星象天格?”
嘉宴点头道:“正是。他们不知仙子身份,便已经能够确定沈公子乃九灵神力降落的最佳人选……何况嘉宴心知仙子在此。”
昭阳闻言,看向默立一侧的沈钰。沈钰心中对这大法师本无任何想法,只是她这一眼,复杂难辨,激起了他心中的波澜。她仿佛是忧虑,又仿佛有疑惑,似是探询、又似歉疚。
正是众人沉默之际,苏五默念道:“钦天监?治星盟?”
昭阳心中一骇,嘉宴喟然叹道:“仙师果然无愚钝之徒。那治星盟,便与钦天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钰道:“如此说来,皇帝早已默许了治星盟的行动。”
“这是为何?”苏五不解道:“人族与妖族,真有这样大的积怨?”
嘉宴道:“远不止积怨这样简单。两族一向靠道盟与妖盟维持表面的平静,然而人族力量弱小,一向畏惧又戒备着妖族,且并非所有人都有修道的天赋,因此人族之中,怀有洗刷屈辱之心的大有人在。妖族受制于昆仑,处处忍让,数百年间,如同赤尾一族的冤案亦非偶有,既然已经证明九灵神力的传言是真,两族势必开战。”
“开战?难道在这里?”苏五讶然道。
嘉宴点头:“正是。所以嘉宴冒然前来探知仙子身份,便是希望仙子助我。”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如此时刻,你我既为守护平衡,又怎能袖手?”
昭阳叹气:“如若九灵神力真是为了此战而降,你我又有何能力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