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采春与众姑娘们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由蕴真带着去往还黛阁的方向。说来也巧,路上遇到了周家的媳妇儿刚好带着一只锦盒来,周家的媳妇儿见到蕴真打了个礼笑道:“这不便巧了么,今儿早上宫里来人传话说大姑娘送来几支宫里的时兴的花样,说是花朝节送给后院里的妹妹们一乐,我寻思着亲自给您送一趟,结果路上遇见了。”周家的媳妇儿突然抬眼看到了江蕴真后面的采春:“诶呀,这便是今儿来的采春姑娘吧,可真是标志,这侯府出来的姑娘到底是与众不同,一看呐,就是个不同凡响儿的人物。”
采春笑了笑不语,蕴真接过盒子道:“行,我把自己的回去挑着看,你先去送另外两位妹妹的罢,她们见到这个必然高兴。”周家媳妇儿诶了一声,便离去了。
“想必还黛阁婆子们还在整理你的物品,你不如先去我那儿坐坐,吃会子茶,刚好我用些小玩意要送与你。”江蕴真拉着李采春的手笑道,李采春点了点头便随江蕴真去了还黛阁旁的颦香院。
不消一会儿,虞烟见了江蕴真与一位美貌的姑娘一道说笑着前来,当下便明了这八九成便是那李姑娘了,虞烟不敢怠慢,连忙上去与二人行了礼随着江蕴真来到屋中,不多时便上了两杯茶三盘点心来。
李采春刚坐下便被屋中众多的书画作品吸引了注意力,直赞叹着蕴真,蕴真见采春懂这个,心中也是欢喜,这院中懂这个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姐江娴真,可今日已然入宫为女官,再见不到了,一个是玉磬,自己与她常常谈论这些,也是快活。想到这儿,蕴真不禁站了起来与采春分说这些书画的来历与见解,采春也是个学识渊博的,不仅搭得上茬儿还说得出自己的道理,又让蕴真刮目相看了几分。
“对了,知道采春妹妹要来,我特地备了点心意,妹妹你收下便是。”蕴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径直走到床边的柜子中取出一只精美的檀木盒子递给李采春,李采春接过去连声道谢了,二人方才又坐了下来吃茶聊天。
“我看姐姐十分喜爱赵公的书画,收集了不少他的真迹,就连其夫人管氏的一并收了挂在一处,真是令人羡慕的紧。”采春笑道:“只是赵公字迹柔媚,学者难免临的柔媚有余,形质却又不得本尊的几分神韵,不知姐姐初学有无曾遇到过?”
“是了,”蕴真道:“这便只能多练了,临帖但凡只要肯练,苦练,慢练便能成,这需要一番日子,虽说我的成效如今一般,但也能临临妙严寺的帖子了,若是自己实在没这个天赋,便可以从柳公权的楷书中多练,练出风骨来,再练赵字时,也不怕自己写的失了神韵风骨了。”
“姐姐说的是,”采春饮了一小杯茶后看着蕴真道:“未曾想在金陵终能遇到姐姐一般的人物,实在是我的幸事。”
“妹妹在徐州难道未遇到过?侯府偌大,怎可能没有,怕是妹妹心性太高所以不曾遇到了。”蕴真笑着打趣道。
李采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柳眉拧了一处去道:“那去处不提也罢,最开始家里自打父亲走后各房的叔叔们对母亲哥哥与我不比以前了。去年母亲又去世了,哥哥与我日日哭红了眼,而那些叔叔们更是对我们不好起来,幸好老太爷尚在,护着哥哥又召集城内有威望的在各房的明说了这侯位的继承的问题,因日后生怕节外生枝,也怕我出了什么事儿,便巴巴的写了信来让我上金陵城住下,”李采春说着说着,眼睛倒先红了一圈,她定了定继续道:“我与哥哥整日里过这日子,心里害怕的紧,根本没有功夫去玩乐,我倒好,丢下哥哥一个来了金陵城,若是老太爷准许哥哥一齐来那便好了,其实谁在乎那劳什子侯位。”
蕴真心知这话可能乱说忙拉着采春道:“采春,好了,这话儿咱不可能乱说的。你呀,也莫要伤心,你过的好你哥哥一定也是高兴的,”说完心里竟想起了玉磬,玉磬也一如采春以前那样罢,当下也叹了口气,心里难受得紧,又轻声道:“采春,听我说,你是个读过书的,”
正当二人说着,虞烟却进了来道:“姑娘,怕是四爷又与别人闹事儿了,好像院里都说开了。”
蕴真一听,心下一阵担心忙道:“四弟如何?有没有被伤着?”
虞烟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那张连被四爷身边的仲心打了一拳伤了左眼正请了大夫去看,不过大夫说了不过皮外伤而已,养两日便好了。”
蕴真道:“可是那后厨张二家的儿子?你说好好儿的,仲心这种人犯什么混,虞烟你回头让林管家从我这儿拿三十两银子送去张二媳妇儿那儿好生慰问下”,说完蕴真与李采春笑道:“家里的事儿让你笑话了,不过我家这四弟平常从不与人打架斗殴,今儿出了事儿定是有原因的。等下我让丫头先送你去还黛阁,我去四弟住的明贤阁看他一眼。”
李采春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蕴真,蕴真拉着她笑道:“妹妹尽管去就是了,不用担心。”李采春嗯了一声方才道了个礼,跟着门外几个丫头朝还黛阁的方向去了。
从颦桂院至明贤阁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其中过了小桃花坞便是明贤阁,一路上见到的丫头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直到见到了蕴真方才退下,蕴真朝虞烟使了个颜色,虞烟唤来了一名丫头叫她讲出其中的原由来,那丫头倒也实诚,直接说了张二家的张连近日里又欠了账来,非要拿自个儿亲妹妹张松儿手中的银簪做抵赔,松儿死都不肯给张连,张连只好抢,抢了半天抢不到便直接动手了,这场面大家都看到了,正好四爷带着仲心经过,四爷自小便气愤欺负女子的男人,更何况又是直接动手自己亲妹妹的男人,一下子气了起来,叫仲心直接一拳砸了上去,这一下张连可不敢还手,吓得捂着眼睛跑了,那松儿浑身青紫的捂着银簪颤抖着直哭呢。
江蕴真一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那银簪原是她送与松儿的,这张连竟然敢这么大胆的跟松儿要,还打松儿,真是令人气愤。虞烟同样不快,又追问了那丫头张二家的呢,怎么见到自己女儿被打了,也不出来主持公道。
那丫头看了一眼蕴真,蕴真朝她点点头,她方说道这张二家的两个素来是溺爱张连的,这样子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后院里姐妹们都护着松儿,张连平常倒也不敢明着来,这次估计是欠钱欠狠了,没办法了,这才下了如此狠的手。
听罢,蕴真颔首带着虞烟径直走向明贤阁,才到门外,便听见里头江兰士的嚷嚷声,蕴真让虞烟先留在门外,自己先进了去,只见江兰士闷闷的趴在床上嘴里嚷嚷着不公平,什么畜生人之类的话,而仲心正也愤愤不平的附和着。
“四小爷,二姑娘来了。”仲心赫然见到来到的蕴真下意识的行了礼对床上的江兰士说道:“我这就先下去了。”蕴真笑着点点头,仲心见状连忙退下。蕴真坐在江兰士的床头笑道:“听说今儿士侠士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儿,是吗?”
“便是有了,父亲也要关我禁闭了。”江兰士闷闷地道。
“禁闭?这是为何,难道说这事儿已经传到父亲耳中了?”蕴真道。
“那崽子被打了后怕了,告诉了自己爹妈去,这不张二家的给闹到父亲面前去了,说是仲心故意打他们儿子,”江兰士一下子起身道:“二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你倒也放宽心,父亲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跟仲心做得对,那张连是该打,而且是狠狠儿地打,松儿的那根银簪原是我赏与她的,谁知这张连倒是歹心要抢过来,就连自己亲妹妹也下狠手,这种没有良心的东西,活该了他。待父亲母亲回家,我便与他们说上一说,万不能让坏人以后得了路子,而好人们却因此获罪。”蕴真笑道。
“二姐,今晚我便不与你们吃了,”江兰士道:“今儿丢人的紧。”
“出了这档子事儿,还如何吃。便是你好好歇着才是,不过,这后院里的姑娘们都在夸你好呢。”蕴真道。
“真的?”江兰士道:“唉可惜没一个我喜欢,知我心的妹妹,若是以后有,死了也便值了。”
“滑头鬼。”蕴真嗔笑道:“便是你有这劲儿放在学习上,什么探花进士也都是你的了。”
江兰士摇了摇头道:“我不稀罕这些,二姐你懂我的,偏是父亲非要我学这学那,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这些,可天下的学子们却在意这些,你说说那些内阁学士,哪个出身不是贫寒之家,你不在意是因为你自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身,你没看过晋惠帝纪吗,其中说到惠帝何不食肉糜,那么说出百姓肚子饿吃不上米而为什么不吃肉的惠帝是坏人吗?他不是的,只是他从未受过这一份苦,他没有因为生存逼迫下去追求过什么东西,如果每位百姓都能过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么科举的人也许会大大减少了。”蕴真道。
“二姐,我想追求我自己想做的事。”江兰士道。
蕴真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无论什么身份都有自己应有的职责,各司其职才不会乱套,兰士,你便听姐姐的话了,你早晚会懂的。”
江兰士不再说话,蕴真起身叮嘱了江兰士几句话便离开了。
待到晚上时,蕴真托人去了口信给采春,玉磬与文真教她们不要来聚了,晚膳时,也是后厨差了人来分别将一盘桂花清蒸江刀,一份霜滋嫩菊跟一碗香扑鼻的乌鸡百花人参汤各处送了去。
吃罢闲暇之余,玉磬将自己写好的花朝词让环儿送来颦桂院品味,蕴真看罢,直赞叹这花朝词好文采,其中的‘一曲清宵夜泛舟,扰了斑鸠,惊了沙鸥’这句,蕴真极是喜爱,当下便拿了笔写下‘犹记桥头去年秋,残柳西游,秋水东流,而今绿柳为谁愁,心也悠悠,水也悠悠’交虞烟送了去玉磬住处,方才歇下。
却说那还黛阁与明贤阁还未曾歇下,还黛阁的那位只道是想看一看后院景致便让自己贴身丫头紫串提着八角灯笼出了去,而明贤阁的这位心中烦闷,丢下了仲心一个人便去了后院散心。
此二人如何相遇,便是后话了,正所谓痴情人遇痴情人,痴情泪对痴情泪,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