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非非拾起陆游刚刚写下的诗句,低声读着。
“爹爹,这首诗,我还是第一次读到。”
“非非,这是为父在你和思远归来之前写下的诗。”
“别听你爹爹乱说,他那天明明是抱着小猫烤火,哪有僵卧孤村?”杨氏笑着插话。
“非非,和爹爹出去走走吧。”
陆游带着曲非烟来到了鉴湖旁边。鉴湖的天格外蓝,白鹭划过水面,留下浅浅的涟漪。
“非非,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大宋境内的?”
“好像是两三年前吧。”
“之前你一直在中原吗?”
“爷爷带着我去过开封、洛阳、长安好多大城市,也去过益都,归德。还有一年,爷爷带我去了东瀛。”
“曲兄当年和我,曾在京华相识。非非,能给我讲讲洛阳、长安吗?”
向晚的寒风掠过湖面,伴随着一抹残照,呼啸过陆游的苍颜白发。
长安,那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多少次出现在陆游的梦里?
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陆游即使到了这把岁数,依然盼望的是收复失地。一次次他在梦里见到了旧都,一次次在梦里回到了祖辈曾经奋斗过的故土,一次次他看到了遗民们的眼泪。
非非早就看出来陆游的心思,于是带着陆游坐在湖边,静静地讲着自己儿时的回忆。
然而,非非早已记不清流浪过的无数个城池。长安也好,洛阳也罢,远比不上她和思远一起看到的壮美的江河。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陆游悲愤地吟诵着自己的新作。
“非非,我们观望着这可敬的镜湖,绝非依靠这短暂的、一次来临便将永远离去的一天的红光,而是依靠那无数不可磨灭的记忆折射出庄严的光辉。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每次望着壮美的落日,我仿佛都看到了宗忠简、岳武穆的召唤……”
北方的老百姓们到底过得怎样呢?
非非一想到这个话题,心里还是很沉重的。
儿时的记忆,无非是跟着爷爷到处流浪。然而,爷爷在任何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无论是吃穿还是教育。
非非早就见惯了富贵人家的笙歌与冷落的竹篱茅舍,但是却从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的钱让自己快快乐乐地成长的。
只记得,爷爷经常拿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古物,变卖财产。自己问起爷爷,爷爷只是淡淡一笑说,这些是放错地方的财宝,我借来用一用。
自己小时候不管怎么撒娇任性,爷爷从来没有打骂过自己。。。
如今,哥哥似乎是陆家最像爹爹的人了。一样的一腔热血为了救国,一样的渴望恢复。
“父亲。”非非喃喃道。“我想知道,那个想要北伐的韩侂胄,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一言难尽。非非,先别问了,我有些困倦,我们先回去吧。”
非非还是有一些幽怨的,如果不是韩侂胄一心要北伐,或许这时候自己还可以天天粘着哥哥玩耍。她如此聪慧,却想不明白,忠君爱国,爱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献身于帝王之家,留一个青史美名吗?
哼,才不要呢。
。。。。。。
与此同时,衡阳城内。
刘正风的府邸已经无人问津好久,一家冤魂依旧淹留在那个可怕的夜晚。
月色下,街巷无灯,一位衣衫褴褛的行人跌跌撞撞地摸到了这里。
夜巡的官兵发现了这位行人。
“奉钱大人之命,任何人家不得接纳逆党赵汝愚!你是何人,速速回家,莫在此地徘徊!”
行人默然无语,空洞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光彩。
他的衣服早已是破损不堪,然而上面的纹路却仿佛告诉着世人,此人曾经是一位朝廷大员。
“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为首的军官喝道。
“要不要将此人拿下?”
“不用了,你们去前面继续巡逻,前面那个人你们看是不是逆党赵汝愚!我看此人衣着如此,莫不是北方的奸细!”
“是!”
几位小卒走远之后,军官迅速拽着行人来到刘府躲藏。
“相公,你受苦了。”军官突然纳头便拜。“这儿还有一些水和干粮,你快吃一些。”
“不必了,不必了,我活不久了。小兄弟,这是哪儿?”
“这是前衡山掌门刘正风刘大侠的府邸。这里荒废已久,一时不会被发现的。相公你安心修养。”
“刘,刘正风,我有耳闻。此地,正好做我赵汝愚的葬身之地。”
赵汝愚饮下甘洌的山泉,恢复了一些精神。
“小兄弟,你的名字是什么?”
“相公,我不是小兄弟,我是小妹妹。我叫李沅芷,是……”
“你眉眼和钱太守有些相似,莫不是?”
“那个姓钱的,我刚刚和他断绝关系!我早就听说,相公你是为国为民的好官,钱鍪为虎作伥,我此后和他再无关系!我从今日改姓我母亲的姓!”
“为国为民,唉。当年,我曾自诩这辈子,要留得汗青一幅纸。现在看来,不过是留一笔虚名罢了。后人提起我,只会记得我是个争不过韩侂胄的牺牲品罢了。”
“相公,你不要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唉,堪叹世人只如此,危栏独倚更徘徊。大宋这半壁江山,不会太久了。”
“相公,相公……”
一代名臣、学者赵汝愚,由于卷入了韩侂胄的权力斗争中,被韩侂胄以“同姓居相位,必不利于社稷”之名义贬谪,在衡州得病,被太守,即韩侂胄的同党钱鍪所欺压,不幸病逝,星陨衡阳。同日,钱鍪的女儿钱沅芷失踪。
几日之后,一位目光如炬的官员来到了耒阳赴任,听说,这是一位“归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