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才推开门只见艾嘉与十一,这心才算有些欢愉。
“你们都去了哪里?做什么?过得可好?”
艾嘉:自然好,他在的地方哪里都好。
十一:我们游历多地,随处结缘,她与人交谈我为人卜算倒也充实。
“生活可还富裕?下次走,我多为你们备些盘缠”
艾嘉:姐夫,你都交予我夫君就好。
夫人:你倒都想着他,会不会后悔受此奔波?
艾嘉:千金不换心中玉,他是我的宝玉,他在哪儿哪儿的世界就是亮的,他不在哪儿哪儿就是地狱。
昨日我们还去一寺庙了,听闻那里有活佛,许是有机缘才得以相见。
“活佛?你可知那活佛的名号?他可是圆寂了,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艾嘉:姐夫,你怎么这么慌张,听闻那活佛名号圆智,我问活佛他可是佛?
圆智:我从不是佛,我只是那渡人的舟,那平凡的人,若有一日我修成佛,亦是那渡舟,亦是那凡人。
“你们还说了什么?”
艾嘉:我问活佛何是人生?
圆智:人生的相望犹如海与海,一浪浮沉一浪再生。
十一:如何能让万众依傍?
圆智:你必要扎根于洪流,方能为万众依傍。
艾嘉:何时缘起,何时缘灭?
圆智:皆须随缘,起灭皆为一点,何有起灭!
夫人:我们今日难得相聚,何不去那餐馆,好好吃上一顿。
“我这就命人去安排”
夫人:叫上李桀与李星,也好让他们认识认识,日后都是一家人了。
艾嘉:姐夫,这二人是做什么的啊?
“同我一起经营这些生意”
我们刚来到那餐馆点好菜,李桀与李星就到了,我为他们相互介绍着,一杯杯酒一句句欢笑,只有我醉着想起那次孟卿来这里,只能食些素菜,也醉的越发彻底。
艾嘉:这孩子取得何名?
夫人:艾付
艾嘉:倒也有趣!
艾嘉:孟卿姐姐呢?怎么没见到她?
我难以抑制自己,眼红的彻底,却再流不出一滴泪。
艾嘉:莫不是?
夫人:昨日为救你姐夫和一渔夫,她溺水而亡了。
艾嘉本悬着的酒杯,一下子落到地上,碎的清脆。
李桀:死者已逝,还愿生者安康!
夫人:我们都要好好的活!
夫人:妹妹,你也成亲近一年了,何时也怀个孩子?
艾嘉:我只希望他的爱是我一个人的,才不要谁来和我争。
夫人:你啊,就是这般孩子脾气!
李星:总该有个孩子的,也好陪着你。
我和夫人哄睡那孩子后也入睡了,这次在梦中我见到一女子与艾嘉一般模样,正与我喝着酒,我听不清他们再说着什么.
在看另一面,是一个孩子正将白纸对折三次围成了四方,又将它打开。下一面是孟卿正在写着我不知的语言.
Dream - death river embrace alive memories
最后那面是我自己,围绕着塔无比虔诚地走着,这四面一齐向我靠近,每一个都如同真实发生过。
艾嘉:姐姐,我们今日一同去湖边如何?昨日我寻到一处美景。
夫人:自然好,免得你在家烦了,我这就叫你姐夫来。
她带着我们走到了一处道观,只说这附近有湖,我们一眼望尽不见有水。不知何时她吞下一个药丸,口吐着血,再回首时,她正躺在十一怀中。
痴痴地望着他说:原谅我不能为你生一个孩子,我不愿你再有任何牵绊,请接受我的成全,我的美梦该结束了,时辰将至,你我缘散!
姐姐,你要幸福的活着!
我与世界在这一刻格外的陌生,连同它曾带给我的欢乐一并消失了。夫人自这日就积郁甚重,总是郁郁寡欢,只在孩子面前才能有些笑意。安葬完艾嘉,十一并未去那道观,而是选择去寺院出家,他说怕她再没他的地方没有光明,怕她犹如深陷地狱,要渡脱她。
我写着信,一封给自己,一封给岳父寄去,在过年那日收到回信:“
听闻嘉儿之事,只叹白发人送黑发人。嘉儿与尚儿皆是在我府门前抱回的弃婴,我这一生从未娶妻,许是并无姻缘,倒苦了这两个孩子。
和那些有额娘疼爱的孩子比,总归是有所缺失的,因此我不加束缚于她们,自从她们接连地来到我的人生,我所希望的也只有她们能幸福。
那日我交予你的嫁妆箱里,有一个项链颇为特别,那或是她亲生父母留给她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保管着。
我只求你陪她走完她这一生,让她幸福,想必嘉儿这事会打击到她,你们如今也是父母,这命也有一半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等到她们都幸福时,这生命才可以结束,你要活着,要让她们母女幸福,这是你的责任更是你的幸运。”
我翻出那嫁妆箱,只见那项链上的像一把钥匙,而那钥匙似乎正是打开那箱子的,只是时辰未到,我现在所想的只是珍惜好眼前,便将它们又放回原处。
那些未知的总有一日会被知晓
来自岳父的信:
-两年后告老还乡
-三年后清帝退位
-六年后新文化运动,影等领导。
-十二年后中国共产党成立
二十年后我做了一个梦,乐园被摧毁,整个城市皆是慌乱,尸横遍野无一幸免,我祈求轮渡启,渡尽这些苦难众生,最后我变成鯭,载着无数人飞往一个温暖光明地方。
夫人:下雪了,像是在告别。
“希望这些冰霜能早些迎来春光,太多人失了命也不知杀戮何时能停”
夫人:还好还有这乐园,至少能庇护一方百姓。
“我昨夜梦到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和外面传闻的世界一样”
夫人:何时能停?若孟卿还在怕是要烦恼。
“若她再世,想必仍会每日燃起油灯、念经文超脱众生”
夫人:何是佛呢?我每日到她房中看那些经文,过去她让我看时我总不在意,这些年我才算懂,其实佛在人间啊!
“佛再极乐世界、佛再地狱世界、佛是一盏酥油灯,让你看清这人间,哪里是极乐,哪里是地狱”
夫人:愿往西渡,一切入阳。
只见艾付跑过来,穿着旗袍。
艾付:父亲、母亲,我有个意中人,他思想先进又博学来这里做演讲,女儿的心怕已许了出去。
夫人:你可知他姓名?
艾付:还不知
夫人:那便将心许了出去?他可有家室?
艾付:并无家室。
“他可知你?”
艾付: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却相谈甚欢。
“既如此,何不再见?”
艾付:他不久后又要去别处,我怕见了日后更相思。
夫人:是见了的思念,还是不见的遗憾,会更让你痛苦呢?
艾付:不见
“他在何处?不论作何事,都须得有经济基础,我会帮他,自然你们也可以在相见”
艾付:还是父亲疼我
夫人:你这魂儿,都要跑到别人身上了,快些打扮一会我们便去。
艾付:是,我这就去。
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才要准备出门又顿生困意,我找来大夫说是心郁多年所致,加上后天受寒,孕后又未恢复好,恐怕也就一年的寿命了。
我未敢告诉夫人,只说是着了风寒,吃些药便会好。
我同艾付到那里时,他碰巧出门,她暗示着我是他,我便上前介绍:
“我是这儿的富商,听闻你是共产党人,可惜在下只是商人,只能拿些财产以示爱国之心,还请你与我移步到一处,好好商议此事”
影:如此也好,难得先生有这份心,见先生总觉眼熟不知是何姓名。
“付良华,我本不是这儿的人,误打误撞倒成了这里的富商”
影:先生?先生您忘了我?我今日之成就,都是您为我支起的!
“你这般有为青年,我何时认识”
影:我是影啊!您忘了在大学士府中,您还教导过我,那些话我从未忘记。
“影?我听闻你有些作为,不成想来的竟是你”
影:我知道您在这里,所以才来这里做演讲,想着能在重逢。
“既如此,我们更该相聚。还未介绍,这是我的女儿,艾付。”
影:我们见过,没想到都在这里重逢。
到了酒馆我们谈起了过往,又谈了眼前的战争形势。
影:先生不知,许多地方正闹着饥荒,民不聊生!
“我且将那些田地闲宅置卖,你交予党用来救助人民,抵御外敌”
影:先生仍是如君子般
“只是我还有一事放不下”
影:是何事?
“是关于我这女儿,她有一心上人,可不知那心上人可喜欢她?”
影:心上人,她有心上人了?
艾付:你莫要听我父亲乱说,何时有的这事。
“就是今日,那人也就在眼前。”
影:先生真是说笑,我还不知过几日要去哪里,怎能带走谁的心。
艾付: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心可不就安稳了。
影:也不知姑娘可能受这苦?你父母可会同意?
艾付:自会同意,你若明日走那我们就明日成婚,你若觉得婚礼繁杂,就不要也罢!
影:怎能在这般委屈于你!
“既然如此,你何时离开?”
影:不知何时,若这里可提供物资便又是一个根据地,我且负责这里。
“那寻个好日子,举行你们的婚礼。”
艾付:还是父亲疼我,我这就去告诉母亲这个喜讯!
她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份欢喜。
我心想如何也不能亏待我女儿,便寻得上海最好的裁缝,做最流行的婚服,也给夫人做了件美丽的衣服,想着她穿上能多欢喜一分。
那天再礼堂,艾付穿着白色婚纱手捧玫瑰花,影穿着西式大礼服,彼此鞠躬戴上了戒指,主婚人正是李桀。
我听到每个人心底的欢乐,看着夫人这二十年从未这般欢乐过。
我且说了几句,言下之意也无非要她善待我女儿,要他日后继承这些财产,多做正事,其实在我心中他早已是家人。
“我守候着,直到今日见到她幸福,恍惚中我看见艾嘉,正拿着一束捧花笑着,她若还在想必会很快乐,那愿望总会实现的,现在看来也不遥远了”
今夜是一个美梦,梦中他满头华发欢喜的举着一捧花,踏上一条路叫做家,心里尽是最美的话,那远处的炊烟比云有诗意多了。
直到一日美梦成了噩梦,我再窗前为她栽的梅落了,她点起一盏灯再也没醒来,她喜欢光喜欢简单喜欢最纯粹的,所以安葬的那个地方风水极好,没有陈杂,只有鸟鸣声。
我落笔写下这一切,这世界终成空。
我整理房间时又见那嫁妆和那箱子,也许是时打开了,我将那项链拿出小心试探着,却刚刚好打开了那箱子,那里是一封封信。
我先拆开写着“付”字的那些信,笔迹与我一般。
一共九封信,读起每一封那画面都在我眼前,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直到最后一封我泪滴连连,许是疲惫不知何时入梦。
梦中艾付是华花,李桀是礼节,李星是西星,孟卿是木沁,十一是平凡,大学士是戴英,影是那放火的孩子,艾付是夕洛。
那里的一切如此快的,在我眼前闪过,我就像在风暴中心,那些一卷而过,醒时才过三分,总算大梦初醒。
我将我手中的八封信,以及本想写却发现无从落笔的空信,一并放进那箱子中,再次锁上,那钥匙也放在我身边带着。
我去寻那花,不知为何她总能认出我,我只觉得我去了就会遇到她。
至美之花:你可是来道别的?
“你可真是料事如神,我该去哪儿呢?”
至美之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要回到那海中?”
至美之花:你可希望这世间真有轮渡?你可希望那些鯭有魂灵?你可希望她们都能解脱?
“自然愿意,那我该如何做?”
至美之花:你的修行可是万年,若你愿将灵力给鯭,日后它们就是轮渡,这世间诸魂灵皆能渡化。
“我心在无牵挂,一切皆是空,若可以我也想化作鯭,永生永世渡化这些苦难众生,直到有一日,这世界如极乐世界,我才可休”
至美之花:你既能如此想,自会如愿,你且去那海,同天讲。当阳光四散时,你即刻跳进那海中,那时所有的鯭,皆会在那里等你。
“那你日后如何?”
至美之花:自然生长
“再见!”
至美之花:为何不说明日见,何时能再见呢。
我回到家与他们一一道别,只说去出家,日后莫要寻我,我是解脱去了。
我坐车到那里,这沿途的风景,每个过路的人,我都仔细地瞧着,内心从未这般平静,我终于领悟到,我的根是再海中。
天,您总是这般波澜不惊,我已仰望您不知几世,您也正看着我匆匆赶赴,今日我终于寻到了根,也愿您能成全我,赐我些阳光。
让鯭们来到这里,让它们都有魂灵能得解脱,我誓愿化为鯭,直至地狱空荡,苦难罪恶空荡,才可随之一并往生极乐。
一道光向我打来,我跳进翻涌的海中,在海里下沉时,我能感受到那束光正围绕着我,有无数的鯭向我游来。
据说死亡时人的回忆会倒放,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我在一个长廊里向前走着,路过一个个开着门的房间。
-第一个房间里,孟卿正在一窗旁才点起油灯,正抚摸着肚子,言说着。不久又抄写起经文,她看似不近人情的冷清,实则是隐匿的大爱。
-我向左看去,是夫人正穿着戏服,在一梅树旁婉婉唱着戏,那眼里皆是情,一身痴缠模样,我仔细听来,唱的竟是那日我所写的戏子。
这尽头是光,我慢慢向前走着,我多想同她们在说说话,只是终究无关了,也莫再扰人美梦。
-艾付正再诸多乐器中演奏着,不时一阵风来那些乐器叮咚作响,她也笑了起来,那窗外已近日暮的光,落在她脸上形色万千。
-儒生正在树下,同那些鸟儿玩耍着,欢笑声仍是那般纯粹清澈,窗外的阳光正明亮着,让这里的一切都带有暖意。
-双花正在种着花草,看着她们慢慢生长,同她们说着话,花儿也好,草儿也好,都要自然生长都要有所期,这样才好。
-戴英化作一条蛇继续修行,他说着:其实性别并非障碍,本就无缘,命运自有安排不如随命。
-华花正饮着各色美酒,举起酒杯说着:清风可为楼上客,醉人举杯未曾落,我敬你炙热我心,沉入我梦。
-南星正再看那些星星,说着哪里是东西南北,不久又变成西星,再这星河下弹着琵琶,她寻到了那月亮。
-平凡正打坐周围皆是梵香,神凝气定,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隐约只听到一句:万法皆空。
我又看向下一个房间
-礼节正翻阅着种种书籍,说着许多规矩,他又说这些都是围墙,能困住的希望只有他自己。
-影的面前是热腾腾的饭菜,像在家中,他看着那厨房外的影子欢笑着,其实他想要的只是温暖。
我的泪要流尽了,慢慢地走进那光里。
1949年,二十年为一轮渡,这一年所有众生皆得解脱,从此这方国土再生繁盛。
我醒了吗?
我只知道这世间有轮渡了,那就是–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