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左手都能看见那些子弹愤怒的沿着它的轨道飞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它们被推出枪膛,那速度超过了声音,穿出一道奇异的云雾,拖着与空气摩擦出的那道轨迹沉闷的飞来。即使从你耳朵边飞过你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它们的使命结束,你才听见那雷暴般的枪响,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布它的使命。
左手能够看见关于子弹的一切。
那时候就如同时空快要凝结了一样,所有的事物都会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些子弹还非常清晰,他们朝着一个方向直直的飞,另一个方向是抖动的生命。生命总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气息,那气息在生命结束时会荡然无存。
“好了,该结束了。”左手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说,不然等下就没有机会了。”
张的路看着那个娇小的身躯说到:“干翻了你我再跟你好好说。”
于是又连开几枪,但左手总能巧妙的躲过。
“我没想要干翻你,我只想拿你的命,所以你很快就要死了。”说着,左手就取出了挂在裤角上的那把小匕首。本来这种场面突然使用小匕首很让人误解,她完全不在劣势,这样做或许只是一种藐视对手的行为。但后来,这把匕首真的就捅进了张的路的身体里——他就是这样被杀死的。左手说他死的很有归宿感,而自己却像个专业的屠夫。
那时候,天空中已然能看见三个人造月亮。月亮亮的很可笑。躺在血泊中的张的路原本以为月光可以抚慰他的心灵,好让他死的痛快点,只是这样的月光实在无法让人承认它们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点什么。它们无非是些可笑的发光源,你就像个可怜的小生命躺在上帝的解剖室,他们在你临死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你,于是你就知道这可笑的命运是怎样的一种安排。
还有,那些毁掉月亮的人,一定比自己更加罪该万死。
不过还好,在你回忆的时候,你也会发现那些可笑的事情又是多么的微妙,至少你死的时候会明白活着的时候总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而它们才是真正的美好。
当死亡来到的时候,张的路一点都不害怕。看着这个不断被颠覆的世界,似乎死亡成了一种最好的裁决,即使承受的那个是自己。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摸着插在身体上的那把匕首。那里已没有了知觉,但手摸着那匕首,却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冰凉。那是深暗处的记忆所散发出的冰冷。
“我送你这把匕首,这样的话就算你想杀我,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你要好好活下去。”张的路记得他说完这话后心里一直无法平静。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他在那个晚上竟犯下了如此深重的罪孽。之后他将一把匕首扔给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而这把匕首,现在又cha进了他的身体,正吞噬着他最后的生命。
人们的说法是那把匕首跟一个誓言相关。那是张的路与他心爱的女人之间的誓言。至于谁是那个女人,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而关于那个誓言自然也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同样也有一些人认为这些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总是喜欢编造是非。
总之,在张的路死后,关于他的故事很多。
最先引起轰动的是火星大环山日报的头条:张的路死了。订阅了此日报的用户都还记得。当时在他们家新闻订阅显示板上,这5个汉字几乎占据了1/3的显示空间。剩下1/3的空间是拼音标题,还有1/3的空间是一副阔克苏的卫星图片,所以这条新闻非常简洁,标题传达了所有信息,连正文都省了。于是人们都纷纷议论开了究竟谁是张的路。大环山日报的订阅量也增加了1/4,专题关注用户增加了4倍。
到了第三天,争论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争论中渐渐形成了两派,一派叫着‘正如我所言’,另一派叫着‘瞎逼逼去死’。这两派的代表们这些天都聚集到了大环山的中央广场上进行对峙。最后引发了冲突,冲突导致了14个生物人和18个机器人死亡,数百人受伤。
后来,张的路事件就在整个泛太阳文明圈引发了轰动。
几乎所有的媒体的头条都是:张的路事件轰动全世界。
而这里,我们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情,根本没人去关心左手和那个死去的女人。
整个事件对于左手而言,她太熟悉了。因为张的路是她杀的。当时她用的就是她的左手。她甚至还记得张的路死的时候的眼神。
一位记者问:“那你能向大家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这还是左手第一次自愿的接受采访,她以为这样至少能在短期内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名的赏金猎人,或者专业刺客,以后或许日子能有所改变。她看着那个摄影机很不好意思的说:“没错,他就是我杀的。当时我用的是这只手。我拿起了那把匕首,他看见了就……呃——反正我就用那把匕首捅进去,我看准了,那里是个致命点,所以我捅进去扭了几下,然后松开了手。要知道我选择的时机也是非常专业的,必须考虑他身体的整体状态,他可能的出血量以及后面会引发的各种并发症状,总之我知道他肯定没希望了。”
“对,他是用的那只手,我们都看见的。”旁边看热闹的人嚷嚷着,还时不时的很不好意思的凑到镜头前向观众们做着些非常别扭的问候姿势。
可惜这不是现场直播。做采访的只是一家小网站,不久后就倒闭了。而那个采访视频点击率甚少。左手还没有来得急收藏的时候就无法访问了。左手很懊恼。
显然整个事件左手也是非常关键的人物,但是关于左手的报道简直是少的可怜。在搜索系统中,‘张的路’的结果比‘张的路被杀事件’的结果多好几个量级。而关于“张的路被杀事件”的描述都很简洁:“前日,在地球的一个叫着阔克苏的角落,一个叫着张的路的男人被杀害。”所以根本就找不到关于左手的任何结果。但最需要结果的显然是左手。左手甚至会想,要是当时被杀的人是我该多好啊。
但终究死的不是她。她没有死,就还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