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素颜忍不住呲了呲牙,拒绝她也就罢了,还委婉地说她长得不好看,她上一世如何便未发现这小子是如此刻薄而好色之人?也是,能与薛平交好,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罢了罢了,原谅他,反正上一世,她便与他交浅,这一生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允我三个月,还你五百两,如何?”
“三日,五百两!”林闻天讨价还价。
齐素颜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拍案而起,声音也瞬间拔高,“如此高利,你为何不去抢啊!”
“抢劫犯法,云鹤楼做的可是正经营生。”林闻天一板一眼的回应。
齐素颜气急,可人在屋檐,不得不后退一步,“一个月,五百两。”
林闻天瞬间起身,拔腿便走,“齐姑娘既无诚意,在下便与姑娘官府相见了。”
今日之事,原就是齐家理亏,再加上林闻天的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若当真闹到公堂,齐家是绝对吃不到好果子的。
下意识地拉住林闻天的衣袖,齐素颜顿时软了语气,“成交!允我三日,给你五百两!”
林闻天是站在楼上目送齐素颜离开的,他看着她与齐未然一道走出云鹤楼,看着她站在街边抬头望了会天,又低下头叹了好几口气,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大少爷,你为何发笑啊!”书童小农好奇发问。国公老爷严肃,也一直要求大少爷不要嬉皮笑脸,要老成持重,时间久了,少爷在人前便很少笑了。
林闻天敛起笑容,看了看天边炫目的日头,回道,“无他,天气晴好罢了。”
回家的路上,齐未然一直很安静,只时不时地拿眼睛偷瞄齐素颜,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齐素颜只觉好笑,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有话便说,藏着掖着可不是大哥的性子。”
闻听此言,齐未然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妹今日不同于往日。”
“如何不同?”
齐未然嗫嚅道,“有点凶。”
齐素颜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本娇滴滴的小妹忽然性情大变,也难怪他心中忐忑了。
眼见齐素颜不再板着一张脸,齐未然立刻松了口气,走到齐素颜身边,齐未然的语气仍不免担忧,“小妹,你与那林家公子是如何说的?他怎肯放我们走了?那几百两银子又是如何解决的?”
“你不知道,他背景大得吓人,我们齐家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想到林闻天那副奸商的嘴脸,齐素颜就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再想到齐未然,齐素颜仍要把咬碎的牙齿吞到肚子里,“林家公子大人大量,念在大哥是第一次砸了他的店,没有追究,只说待我们筹好银两,再还他不迟。”
“只是,林公子也说了,大哥若还是在人家楼里喝酒闹事,他定要与大哥对簿公堂的。”
“我哪里还敢?今后还要努力筹钱还给人家的!”齐未然连连摆手。
齐素颜暗笑,继续道,“小妹的脾气秉性,想来大哥今日也是见着了,若再让小妹发现大哥饮酒,我便烧了那酒楼,大哥可记清了?”
“记清了,以后定然不喝了。”齐未然连声应道,想到今日齐素颜毫不犹豫地砸了雪璧和端砚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其实,便是齐素颜不说,他也打算戒了的,想到那两个平日称兄道弟、与他把酒言欢的朋友在他们一道闯祸时竟无半点与他分担之意,他便觉得心寒。他虽粗莽,也知小妹今日之怒是为他好,他终究领了这份心意。
“大哥,你可曾去过江云十六楼么?”齐素颜的声音忽然响起。
“自然。”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齐未然下意识地回答,待反应过来方才所问是何人时,身体忽然一僵,结巴着解释,“偶尔……同窗相邀,去过几次,只是偶尔罢了,我以后不去便是了。”经过今日,他着实担心齐素颜会冲动之下砸了人家青楼。
不想,齐素颜竟忽而一笑,冲他挤了挤眼睛,“大哥闲来无事时,带小妹去见识一番,如何?”
去考察其他青楼之前,还要先解决五百两的问题。
齐素颜三次登门楚馆,才终于等来了云公子来到楚馆的消息,彼时距离齐素颜赔偿林闻天五百两银子还剩下一天。
商人果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若不是齐素颜托白凤稍话,承诺送给云公子一份厚礼,想来今日他也决然不愿至此。
“不是说要送在下一份厚礼么,在下可是带着兴致而来的,如何坐在那里不说话了?在下今日事忙,齐姑娘当尽快才是。”屏风内,依然是云公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不知为何,齐素颜隐隐听出一股嘲弄的味道。
齐素颜也不理会,她站起身,在屏风外晃动了几圈,终是打定主意,“我想从云公子这里预支纹银五百两。”她自然知道在二人初合作之时,在她尚未为楚馆谋利之际,从云公子手里拿走五百两有多荒诞,这也是她坐在屏风外一时难以启齿的原因。
可是祸已然闯了,除了这个神神秘秘的云公子,她确实不知该在何处拿到银子。
因着自己理亏,不等云公子回答,齐素颜忙接着道,“我确有急用,一时又无处可借,只能请求云公子的帮助,只要云公子肯施以援手,待楚馆复生之日,我那二成的利尽可让予公子,如何?”解决当务之急要紧,钱总是可以设法再赚的。
齐素颜自觉已经让步许多,不想屏风内只是发出了“嗯”的一声,不置可否的样子,便再没了声音。
暗自猜测这个云公子是趁机捞一把,齐素颜轻呼一口气,又道,“云公子可是不满意么?若是如此……”
“在下以为,”云公子忽然接过话,“齐姑娘能在危急之时先想到云某,是云某的荣幸。区区五百两而已,云某稍后叫人拿给姑娘便是,姑娘已是楚馆的人,实在不必与云某过于生分。”
“何况,云某虽称不上君子,到底也算不得小人,又岂能趁人之危?”
齐素颜万没想到云公子虽是商人,却没有半点商人秉性,反而如此仗义!她不免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十分羞愧,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让楚馆壮大的决心。
若说从前,她来楚馆是为了谋利,那么将来,她壮大楚馆确是为了偿还今日这份人情了。
“云公子,今日多谢了。”齐素颜由衷道,省去了那些花言巧语之词,这句谢意便显得分外诚恳。
屏内之人道,“莲台仙会,便仰仗齐姑娘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想让楚馆在一众青楼里脱颖而出,齐素颜首先要了解的便是敌人的路数,尤其是十六楼第一楼——红楼的路数。
上一世,她为了看一眼自家夫君心上人的模样,曾经换颜踏足过此地,也是在那时知道了“莲台仙会”,不过彼时她的注意力全在婉言身上,并不曾留意楼内诸人,自然更不知红楼之所以“红”的诀窍。
齐素颜在楚馆认真装扮了一番,从楚馆出来后,她没有直接进入红楼,而是绕了个圈,来到距柳巷不远的河边窄桥处,果然见齐未然早已等在那里。
“齐兄!”齐素颜猛拍了一下齐未然的肩膀,哑着嗓子唤道。
齐未然原本正在等齐素颜,顺便发了会呆,眼下被齐素颜这样一拍,分明惊了一下,当转身看到齐素颜的刹那,越发愣怔起来。
眼前男子,个子不高、样貌寻常,放在人堆是决然找不出来的,齐未然在记忆里搜寻半晌,却无此人痕迹。
“敢问这位兄台,可是认识在下?”他禁不住懵懂发问。
齐素颜“嘿嘿”一乐,没有再继续装下去,“大哥,是小妹呀!”说罢,还在齐未然眼前转了一圈,“如何,这身装扮可还能混进青楼么?”
熟悉的声音让齐未然瞬间了然,他无奈摇头,“二姨娘不是一直要你粉黛不施的么?”因自幼便与亲素颜亲厚,是以他十分清楚齐素颜生母的遗言。
齐素颜径自走在前面,挥了挥手,“娘是不要我以换颜之技骗人而已。走啦,带小妹我去红楼长长见识。”
绕几个巷子便来到宽敞的柳巷,此时已是天色渐晚,柳巷彩灯高挂,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齐素颜瞅准了“红楼”的牌匾,正要往里冲,便被齐未然一把拉住,“青楼不是娼馆,非倚门卖笑之地,乃风雅之所,你切不可胡言乱语,唐突了佳人。”
良家女子素来对青楼女子另眼相看,总以为青楼是以色侍人之地,却不知青楼虽开门迎客,却也多是卖艺不卖身之人,至于遇到情投意合、情出自愿而以身相许的女子,当又另说了。
虽如此说,来到楼里的人也多是身不由己,齐素颜对这些女人只有同情,绝无轻视。
“知道了。”她回道,径自进入红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