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蓁走上前，对茉莉客气说道：“冒犯了。”说罢，小心解开茉莉的外裳，从里头取出了一个绣样精致的荷包来。
茉莉注视着她的脸，道：“郡主倒是不介意我是个风尘女子。”
“沦落风尘，并非你所愿。”容蓁道，“不过都是为了图个活路罢了，何必非要去论谁比谁更加高尚呢？”
茉莉半晌说不出话来，容蓁打开那荷包，里头放着个翠玉的戒指，她将戒指取出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就将戒指交到了宋瑾手上。
宋瑾拿着那只戒指，走上前，将戒指与慧儿颈上手印的异常处对比了一番，竟是完全对得上。茉莉又道：“戒指内侧刻着那三公子的名讳。”
众人皆上前查看，只见那翠玉戒指约一寸宽，样式简单但翠色均匀，一看便知是上品。戒圈内测用小篆纂刻着三公子的名字。如此一看，众人皆无言看向永昌侯。茉莉倒是不顾他脸色愈发的难看，道：“那日我见他强抢民女不成动手杀人，想着自己多杀一个也不过是赔这一条命，就动手杀了他。之后从他手上取下了这枚戒指。”
“到了夜里，事情闹开了。我曾潜入永昌侯府打探情况，亲眼见着跟着这位少爷的小厮向侯爷和老夫人说自己帮着少爷打昏了张慧儿，又将女子带进了客栈。”茉莉笑了笑，“可怜这个傻子，竟然以为自己说出真相可以换条命，却被侯爷和老夫人下令以护主不力的罪名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永昌侯，茉莉说的可是确有其事？”楚逸也不知从何处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面前的小茶几。
“这疯妇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永昌侯好像也自知自己辩白无力，转而喝道：“就算茉莉说得都是实话，我儿也已因她丧命，难道还不算偿了一条命吗！”
“永昌侯此言差矣！”一直咬紧了嘴唇没有开口的栗文元突然大声道，“律法之所以为律法，最重要便是平之如水。三公子被茉莉所杀，茉莉犯了律条，三公子是被害的那一方，但这并不能改变三公子害了慧儿的事实。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他已经丧了命，也应该大白于天下。”
永昌侯大怒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敢随意指摘本侯！不要命了吗！”
“侯爷。”容蓁开口道，“栗公子不过是说几句实话，何必这样大动肝火。”
永昌侯刚准备要再说容蓁几句，却被楚逸打断了，他轻飘飘地道：“侯爷既然有异议，不如再让赵大人将三公子的尸首也抬上来，这么多天了，原本硬了的尸身也该软下来了。把这戒指套在三公子手上，再把三公子的手放在手印上比一比，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安阳侯说得有理。”宋瑾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要让三公子的尸首再在众人面前展示一次，实在是不堪。还是永昌侯愿意省了这道麻烦，直接将实情说出来？”
“诶，王爷这话说得不对。”楚逸道，“不过就一只戒指罢了，怎么就认定了是三公子呢？保不齐这戒指早就丢了，还是要对比了手印才能确定。”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永昌侯在下头已经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见他们二人说得越来越起劲，忍不住喝道：“够了！”
堂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皆看着永昌侯，他皱了皱眉头，道：“这个逆子做出这样有辱家门的荒唐事，本侯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如今这个不孝子也已经赔上了性命，能不能将此事就这样按下不再提了？张慧儿的家人那边，我们永昌侯府定会好好赔偿一笔银子，让寡母的日子将来不至于太过难过。”
容蓁开口道：“永昌侯的意思，是这条人命就算在茉莉头上了？”
“那又如何？”永昌侯道，“她已经是必死的罪，再多担待一条又怎样？”
栗文元想要说话，却被容蓁一个眼神阻止了，容蓁接着道：“治国无法则乱【1】，如今永昌侯公然让朝廷命官掩盖事实，岂非大逆！”
永昌侯道：“月郡主，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张嘴闭嘴就是国事！”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2】。天下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圣上的臣子。”容蓁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倒是永昌侯，身为长辈，儿孙犯错不求弥补、不做惩戒，反而想着如何瞒天过海；身为朝廷贵戚、天子近臣，枉顾朝廷法度，只想着自己的门阀和名声，丝毫不为圣上英明着想，实在可恶！”
众人皆是听得瞠目结舌，永昌侯更是气得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楚逸心里暗暗叫好，没想到这丫头重新投了一次胎，说起话来倒比前世的直来直去多了些智慧，这短短几句话，就将此事放在了不能遮掩着草草了事的一层上，如今就算赵则行有意包庇，也是不能了。
宋瑾的脸色却是更加复杂些。容蓁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有些才华又有些不守规矩的世家小姐。他有意于她，不过是因为深知要事成必须有像容府这样的势力在背后，又觉得这丫头和那些扭扭捏捏的闺阁女子不同，有些有趣罢了。今日一番事下来，他却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她。
这样的她，聪明并且勇敢。那么这样的她，是否还能在自己掌控之中？
赵则行见容蓁与永昌侯吵的不成样子，只好拍了两下惊堂木，喊了两声：“肃静，肃静！”待堂内终于安静下来，他却也是不好做主，只好道：“四王爷和安阳侯，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我与安阳侯只是圣上派来督办案子的。”宋瑾语气又变得和平日一样懒散，“如今两桩案子，事情过程都已经查明了，该有的证据和口供也都有了，自然是将一切如实呈报陛下，案子和犯人都移交到大理寺去，到时一切自有圣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