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这话一出,赵则行更是暗暗叫苦,这安阳侯派了人跟着,他这边就算是想要掩饰什么痕迹怕也是不能了。可是楚逸作为督办,派个人跟着也无可指摘,如此一来,赵则行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只好由得清苑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官吏就抬着个竹架回来了。上头虽然盖着白布,却还是隐隐地传出不堪的气息来。可见即使京兆府每日里都用窖里起出的大冰块镇着,尸体放的太久还是无可避免的有腐败的兆头了。
跟着抬尸体的官吏一起回来的还有仵作,他低着头作了个揖,道:“各位贵人,多有冲撞。”
说罢,他大手一撩,将那白布单子撩了起来。案发那日,容蓁和翎儿离得远些,官吏抬走的速度又快,其实并未瞧得真切,今日离得这般近,这布一撩开确实将她吓了一跳。
张慧儿的尸体已经有些发青了,静静地躺在那里,因着地窖里放了冰,她的尸首上散发着挥发不尽的寒气,更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意。宋瑾注意到容蓁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过头去,也不知她是害怕还是不忍。
茉莉倒是没有丝毫惧意,她挺了挺身子,看了看张慧儿的尸体,再次发出轻蔑的笑声,道:“各位大人,这脖子上的掌印赫然在目,只要与我的手比一比,就知道并非是我下手。”
赵则行看了看宋瑾与楚逸,见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他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老马,你将绑她手的绳子解了,务必看紧她。”
茉莉笑了笑,道:“大人不比如此小心,我既然进了官府的门,就做好了偿命的准备,不会再跑了。”
话虽这么说,马捕头还是不敢懈怠,两只手死死地扣着茉莉的肩膀,茉莉也不反抗,随着他走到尸体跟前,将两只手搁在了张慧儿脖子上的掌印上,众人皆站起身来看,只见那两道印子比茉莉的手生生大出两圈来——这是男人的掌印。
容蓁也不知合适转过了头,她再开口时也没有半分惧意,她看了看茉莉,道:“所以慧儿果然不是你所杀。”
茉莉点了点头,赵则行看向永昌侯,只见他脸色差得仿佛不比躺在那里的张慧儿好到哪里去。在赵则行看来,这么下去自然是不行。他只好对茉莉大声喝道:“就算如此,也只能证明张慧儿并非你所杀,你也不能咬定人是三公子杀的!”
“大人。”茉莉的语气仍然是不慌不忙,“你仔细看看茉莉脖子上的手印,右手拇指的位置,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赵则行还没动,楚逸和宋瑾二人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尸体跟前。赵则行见状只得捂着鼻子跟上他们,容蓁也站起身来,身后的吴叔见状道:“小姐……”
容蓁摇了摇头,道:“无妨。”说罢就往尸体那边走过去,那边的楚逸见她要上前,连忙扯了扯宋瑾的袖子,宋瑾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慧儿的尸体,道:“形状骇人得很,你还是不要看了。”
容蓁却是平静地看向他的双眼,坚定道:“既然来了,我也想亲眼看一看真相究竟是如何。”
宋瑾见她这样,也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侯小姐定然会害怕,可她看向他的眸子里并无半分惊恐之意,他不禁问道:“你不害怕吗?”
“怕。”容蓁没有半分迟疑,坦然承认,“人终究是会老,会死,死了以后尘归尘,土归土,我怕死人,更怕有人杀人。”
宋瑾听了,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她本就娇小,一张小尖脸更显得她应是脆弱的,可此刻的她却像是又无边的勇气,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怕了,就躲到我身后来,不必强求自己。”
容蓁点了点头,宋瑾挪开身子,她走上前,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是什么样的气味?不单单是臭,那是带着些泥土和粘液气息的臭味,容蓁突然想到幼年时和攸宁一起在花园中玩耍,自己一个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花翅膀的甲虫,有些黄色的粘稠的汁液蹭到了她崭新的绣鞋上,她那时比现在更顽皮些,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脱下鞋子用手指不停搓揉着被弄脏的地方,黄色的汁液蹭饭手指上,她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那时她只觉得恶心难闻,如今才知道,这样的气息就是死亡。她从未与死亡离得这么近,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眼下还是有些微微的发抖。忽然,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隔着她的袖子,轻轻放在她胳膊后方,像是怕她跌倒似的,做出了一个保护的手势。
她赶紧扭过头,一边的宋瑾正神色平静地观察着尸体,就像自己身后的那只手并不是他的一样,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奇怪的,那只温暖的手也让她好像不再那样害怕。
慧儿颈上的掐痕的确是两只手掌的痕迹,显出骇人的青紫色,容蓁仔细看了看,之间那对手印里左手的那只,大拇指相对靠后的位置有一段明显粗了些,她有仔细看了看,抬头道:“三少爷的左手拇指,可是有什么不同?”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家,远比这几个大男人的眼睛好使。”茉莉讽刺道,“几位大人也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却不说呢?”
“我儿子的两只手都是好好儿的!哪里与常人有什么不同?”永昌侯啐道,说出话来虽然已经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但仍是中气十足,“你这个疯妇,竟这般随意攀咬!”
“可否劳烦郡主,帮我取个东西出来?”茉莉突然道。
容蓁突然被她一喊,吓了一跳,还没说话,马捕头已经喝道:“什么事竟敢劳烦郡主?”
茉莉娇媚一笑:“东西藏在我里衣上缝着的袋子里,难不成马捕头你要替我拿出来吗?”
马捕头一愣,有些尴尬。容蓁点了点头,道:“现下就我一个女子在堂里了,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