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蓁原以为容国公会因为自己在林府闹出的事情火冒三丈,没想到父亲却是为了自己与母亲顶嘴的事情而生气,虽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她向来是最会借坡下驴的人,连忙冲着容夫人拜了拜,一边拜一边道:“是女儿不好,不体谅母亲一片苦心,还请母亲不要再生气了。”
容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容国公伸出手握了握妻子的手,又对容蓁道:“以后要听你娘的话,不可再顶嘴!”
“是。”容蓁闷闷应了一声。容国公见她低着头,像只委屈的小猫,心软了软,又开口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容蓁听了,起了身,依旧低着头站在一边,容国公叹了口气道:“跟你娘顶嘴的事情是你不懂事,但是旁的事情原不是你的过错,是爹不好,总觉得林家那个小崽子与你自幼相识,是个让人放心的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原本早就应该查到的。”
容蓁一直不抬头,此刻听到父亲说出这样贴心的话,原本深藏于心底的委屈更甚,扁了扁嘴道:“其实那日有人拾到那只耳坠,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起了疑心。只是我一直不愿亲口问清楚,总觉得能骗过自己。”
容夫人听女儿这样说,放在膝上的手抖了抖,看向女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容蓁想了想,又道:“都是女儿不好,若早就问清楚了,处理好也罢,婚事不办了也罢,总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样人人看热闹的地步。”
“这样品行不正又毫无担当的女婿,咱们容府不要也罢。”容国公眼神慈爱,“只是今后自然会有人以此事议论你,你须要有所准备,断不可因为他人议论乱了手脚,要让人知道,咱们容家的女儿纵使说出的话离经叛道,也是敢作敢当的女儿家。”
容蓁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地掉到地上,容夫人一见这样情景,哪里还顾得上跟女儿生闷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用手中的绢子轻轻拭去女儿脸上的眼泪,柔声道:“好了,好了,昨天是娘的话说得重了,今后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容蓁点头,又带着哭腔认错:“昨天女儿说话伤了母亲的心,母亲也不要生气了。”
“做娘的怎么会跟孩子真的生气呢?”季氏声音更温柔了些,“等下娘就去让他们把林府送上门的东西统统送回去,从今以后他们跟咱们容府再无关系!”
事到如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藏着掖着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季氏做起事来向来利落,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带着几个下人和容蓁一道把林府抬来的东西对照单子一一清点好了,容蓁看了看那些箱子,又将昨日宋瑾交还自己的花镯放了进去,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和季氏一道回了屋。容府甚至连管家都没派去一个,只找了几个做事得力的小厮,将那些东西抬上了马车,送回了林府。
当初林府抬聘礼上门时阵仗极大,多半也是因着怕旁人说自己高攀的缘故。如今这十数个红布包裹着的三尺长的箱子,架在车上穿街过市仍是十分扎眼,到了林府门口,门房见这样阵势连忙通报了王管家,王管家一路小跑出来,只见容府的几个小厮也不搭理他,七手八脚地将箱子搬下来堆放在门口。这帮小厮里以青松为首,他见箱子搬完了,对王管家说:“我等遵照国公爷和夫人的指示将林府的东西都送回来了,这是当初的礼单,一并送回。另外国公夫人吩咐了,送来的嫁妆林府留下也罢,送人也罢,救济贫民也罢,总之不要再送回容国公府。”
“稍等……我这就去回禀我家老爷……”王管家见这一群半大小子各个气势汹汹,也不敢与他们蛮横,只好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地与他们说话。谁知青松并不领情,道:“不必了,礼单和话还请管家带到就是,容府虽不是官宦之家,不食朝廷俸禄,但代代门风清明,不愿与贵府多言,告辞!”
说罢,几个人驾上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王管家站在门口唉声叹气:这样的话,回给太太想来又是一阵狂风骤雨,到底该如何是好。
只是再怕也须要回话。方才林夫人听他说容蓁接了休书,一时震惊还没醒过神来,谁知仅仅一个时辰容府已将聘礼都全数送了回来。林尚书见家中事让人看着就眼烦,下了朝连家都没回,此刻厅中只有一个暴跳如雷的林夫人,站在一旁的几个小丫鬟低着头都不敢言语。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林晟终于开了口,道:“娘,蓁儿她……”
林夫人已经没什么端庄可言了,气急败坏道,“这样的儿媳妇我林家自是要不起!仅是不让你纳妾这一条,我也容不下她,如此善妒,已犯了七出之条。更何况如今她话已说绝,难不成让我林府求着她让她回来?”
林晟垂下头去,竟是无话可说。今日一早母亲就让他写休书,说是容蓁一个女儿家,只要休书送到了跟前,定会顾及名声服个软。谁知这容府一家上下,从高高在上的容国公到不起眼的采买小厮,各个都是硬骨头。原本是想剑走偏锋逼着对方先上门,谁知现在自己把自己架在了高台上,如今容府大张旗鼓退了礼,自己这边再服软就只能受人耻笑,不服软就只能眼看着这门亲事被搅黄了。
换句话说,就算现在林府服软,容府也不一定还愿意结这门亲。林夫人自然是对傲雪恨之入骨,但林晟的情感却更复杂些。他一面有些喜爱那温顺如黄鹂般的女子,毕竟如今她还身怀着他的骨血;一面又介意她破坏了自己与容蓁的亲事,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才华,傲雪都及不上她半分,他心中如何能不切切?可是更往深了说,他也不喜欢容蓁说出的话,若真是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人,自己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即使他心有不甘,也不敢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更何况自己的这个母亲,向来是她说什么,自己听什么的。就算不必听她的,他也不知道如今这样的乱局,究竟如何是好。索性学着父亲,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