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心里不舒服,尽管与我说就是。”宋瑾从怀中拿出那对花镯,放在她面前,“这东西可是容姑娘的?”
容蓁看了看,也不伸手去拿,道:“林家送的,方才看见有人讨饭就给了人,怎么在你手上?”
“那位先生道是太过贵重,托我还给姑娘。”宋瑾看看她因着酒意早已泛红的脸,“况且如今你若真是要与林家一刀两断,他家送来的东西就该原封不动地全都送回去才是。”
容蓁盯着他,眨了眨眼睛,又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然后她伸出手,将那对镯子收好了,笑道:“如今旁人不都应该劝着我服个软成全了这桩婚事才对嘛?怎么王爷反而已经替我想好了一刀两断的路该怎么走?”
她的话虽是玩笑,宋瑾却听得紧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她有些难过似的慢慢趴在了桌子上,把头埋在双臂中间,声音也变得有些闷闷的:“姐姐在宫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到头来竟只有你这个风流王爷与我在此饮酒谈心。”
“姑娘这话倒像是与本王说话让姑娘受尽了委屈似的。”宋瑾笑了两声,看着她就那样不顾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绾起来的发髻早就有些乱了,一只精美的蜻蜓步摇斜斜的坠在边上,他不禁抬起手,替她扶了扶步摇。
她似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的头发,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想将它抚下去,那只纤细的双手,轻轻地抚在了宋瑾的手背上。
那是只微凉但是柔软的手,宋瑾心里微微一动,心里像是被猫儿伸出的小爪子挠了一下似的,他不禁伸出手,取下了那只步摇,细心收了起来。然后收回了手,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却是睡着了,她要的那壶是醉月楼新来的梅子酿,入口虽是绵柔但酒劲甚大,怎禁得她如此一杯一杯的喝下肚。
宋瑾轻轻摇了摇雅间的铃铛,不过片刻那小二便轻轻敲门,得到准许后进来,见一旁的容蓁已经醉倒了,忙行了个礼:“王爷有何吩咐?”
“去叫人取件宽大些的斗篷来,再吩咐人安排一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后门,然后让红菱在马车上候着。”
“是。”小二恭恭敬敬地答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带着一件黑色斗篷回来了,宋瑾又道:“去遣走店里的客人,就道今日醉月楼不营业了。”
那小二应声去了,宋瑾将容蓁裹进了那件宽大的斗篷里,这才感觉到她竟这般清瘦与娇小,她身上还是那幽幽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酒香,那气味让他心中很是愉悦,小二回来回报道客人已经都离开了,后门的马车也安排好了,他便扶起容蓁,将那兜帽给她戴好,容蓁那张小脸瞬间被盖住了,她轻轻靠在他怀里,宋瑾扶她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车里已经坐了一个红衣女子,便是醉月楼的掌柜红菱。红菱见宋瑾也上了车,忙要行礼,宋瑾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就坐在了容蓁的旁边,轻声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至容国公府的后门。
马车有些颠簸,容蓁斜斜的靠过来,依着他睡着。他半眯着眼,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还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红菱看着宋瑾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愣了愣。
醉月楼离容府正门很近,但去后门却是要绕一段路,宋瑾任由容蓁靠着,甚至掏出手绢,擦了擦她额头上晶亮的汗珠。容蓁在他身上靠得很舒服,不由地蹭了蹭,迷迷糊糊中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只觉得他脖颈处的气息像是来自异世,那般熟悉,她忍不住又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宋瑾的眉头皱了皱,明明从未与她这般亲近,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亲昵的动作,他日日与形形色色的女子亲近,却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一切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样令人踏实。可同时,他心底里却闪过从未有过的念头——那是没来由的,对即将失去的恐慌。
马车上很安静,红菱亦不敢出声。就这样到了容国公府的后门,宋瑾才轻声道:“红菱,将容小姐送回去吧。”
“是。”红菱应声道,把容蓁扶下了马车,敲了敲容府的门,来开门的小厮见这红衣女子扶着的竟是自家二小姐,立刻道:“姑娘稍等!”说罢一溜烟地跑去前厅请季氏过来。
季氏很快赶了过来,从红菱手中接过人事不省的容蓁,道:“姑娘你是……”
“在下是醉月楼的掌柜红菱。”红菱恭敬道,“容小姐在醉月楼多饮了几杯梅子酿,有些醉了,我就遣了马车送她回来。”
季氏见容蓁身上穿着斗篷,想来定是红菱怕有人认出容蓁传出闲话来,暗自感叹这红掌柜办事甚是稳妥,道:“姑娘如此周全,季氏谢过了。这丫头白日里与我斗气跑了出去,这么晚还没回来,我和我家老爷正着急。”
“国公夫人不必言谢。”红菱道,“是红菱应该做的,如今容小姐安全回到府上,红菱告辞了。”
“他日定去拜会,重谢姑娘。”季氏温柔道,又目送着红菱上了马车才回到府中。红菱回到马车上,红菱看着闭目养神的宋瑾,小声道:“王爷现下准备去哪里?”
“宜春楼。”宋瑾睁开眼睛,嘴里吐出三个字,又想到了什么,笑道,“本王这风流的名声既然担了,不如担得彻底些。”
“奴婢今日听人说了林府中的事。”红菱道,“若是寻常女子既然已经拜了堂,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也怕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容二小姐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咋舌,也让红菱觉得万分佩服。”
“是啊,她当然不普通。”宋瑾道,“过几日她定会上门谢你,你与她性子大抵相投,可多来往些。”说罢又闭上了眼睛。红菱道了声是,也不再多嘴,夜色中这不起眼的马车,便朝着宜春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