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当天,一大早蒋衡就带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登了门。那女子双目狭长,鼻梁高挺,眉目间颇有些男子的英气。此刻她穿得粉嫩,但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甚是冷漠。容蓁正在由翎儿伺候着梳头,宋瑾引了女子进来,对容蓁道:“这是追云,今日就让她随你一同入宫罢。”女子在他身后,行了一礼,声音干脆又冷淡:“奴婢追云,见过王妃。”
与她的声音配套的,是她那如男子一般的单膝拱手礼。容蓁和翎儿一时间都看得有些愣神,毕竟丫鬟娇俏的衣裙与这礼甚是不搭。容蓁惊讶了片刻,又伸手扶正了方才翎儿一时失神有些放歪了的头饰,温柔对她道:“姑娘快些起来,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追云冷若冰霜的脸上表情也有些松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站起身来。宋瑾对她道:“如今你既要在王妃身边随侍,这些男子气的行径可要好好改一改。”
追云低头道:“是!”
容蓁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宋瑾,宋瑾走上前,接过翎儿手中的钗环,手势轻柔地替她一件件别上发髻,温柔道:“宫里总有些心怀叵测之人,追云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有她跟着你,我总会放心些。”
追云……容蓁心里细细想着,这名字与离桥、望月这般相似,应不是偶然。她看了看追云,又看了看一旁的翎儿,温和道:“既然如此,那近日追云姑娘就随我们一同入宫罢!姑娘若是礼数不熟,只跟着翎儿就是。”
追云的目光在容蓁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一次低下头来,道:“是。”
“这下王爷可能放心了?”容蓁对站在身后正替她整理发髻的宋瑾道,“王爷总是来与翎儿抢差事,日子久了翎儿可要不高兴了。”
“是么?”宋瑾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翎儿,“翎儿,你可有不高兴?”
翎儿被他一眼看得打了个激灵,慌忙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没有,王爷的手可比奴婢巧多了……小姐本就好看,王爷每次为小姐梳妆打扮,小姐就更好看了。”
宋瑾似是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翎儿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说起来四王爷定是这临洲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主子,从不见他对哪个下人说过一句重话,可是她偏偏对他怕得紧,向来是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
宋瑾为容蓁别上了最后一朵珠花,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道:“今日皇兄亦要在前朝设宴,我不便入后宫,宴毕后我和马车在宫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这四个字太过温暖,合着清晨缕缕阳光,容蓁的心也变得愈发柔软起来,她拉了拉宋瑾的手,道:“好。”
中宫难得设宴,更难得的是请了如此多的宾客。众多女眷入宫后皆要先至昭阳殿拜谒。皇后身份尊贵,自然不是人人都能进殿磕头,只有品阶高些的命妇,或是素日里与皇后亲厚之人方能入殿,其余人等只得在殿外远远地磕了头,然后垂首候着。
迎容蓁入殿的嬷嬷看穿衣打扮应是皇后身边得脸的,她脸上亦有细纹,但仍是一副耳聪目明的样子,见了容蓁微微施了一礼,道:“四王妃可让娘娘好等,快些进去罢。”
容蓁随着她一路进了昭阳宫,只见昭阳殿前早已经跪了许多女子,她目不斜视,跟着那引路嬷嬷一路进了殿,皇后正坐于凤座之上,殿中两侧摆着紫檀木椅,皇后下侧已有妃嫔落座。容蓁一眼就看见了正含笑看着自己的攸宁,她缓缓跪下,向皇后行了大礼。冯皇后也没有半分为难她,满脸都是盈盈的笑,道:“四王妃多礼了,还不快快起身,赐座。”
翎儿扶起了容蓁,嬷嬷引着她们到了座位上,那位置就在攸宁旁边,皇后笑道:“本宫晓得你与丽妃妹妹交好,特意安排了你在此处,你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攸宁起了身,道:“臣妾多谢娘娘关怀。”
容蓁连忙也随着她起来,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示意她们坐下,容蓁这才微微环顾四周,此刻不少女眷都已经进了宫,她在不远处的位置上看到了母亲季氏,季氏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须要谨慎。自她嫁入王府,倒没有少了回容府探望父母的时候,每月里总要回去个四五趟,与母亲说一说话,再与父亲用午膳。故而此刻见到母亲,也是克制有力地笑了笑。
母亲的身侧坐着苏王妃,她们二人素来交好,许是一同入宫的也说不定。林夫人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身侧的几个命妇并不怎么与她交谈。容蓁并未看见傲雪,想来若不是没来,那就是只能站在殿外候着了。
皇后一边与众人说说笑笑,一边等了一阵子,眼瞧着人来得差不多了,皇后方才道:“今日召诸位进宫赴宴,诸位一路辛苦。本宫特意找了戏班子来为诸位解闷儿,还备了些薄茶和点心,等听完了戏,诸位再随我一同去御花园赏花赴宴。”
“皇后娘娘费心了。”
说罢,皇后身边的嬷嬷拍了拍手,就有戏班子粉墨登场。一出《铡美案》唱得热闹,众人亦是看得津津有味。容蓁却是有些疑惑,小声对一旁的攸宁道:“宫中怎么唱上这出戏了?”
攸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皇后这宴办得极是蹊跷,我也拿不准她究竟何意。”
容蓁看了看殿外,微微摇头,道:“咱们在此处坐着还好,外头那些站着的可是要辛苦了,这出戏怎么都得唱上一个时辰,我瞅着外头日头大得很。”
“莫说她们了。”攸宁看了看她,笑道,“我瞧你今日打扮得甚是得体,总算有了些亲王王妃的架子。”
容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嫁进王府后还不曾入过宫,外头世家设宴也多半托词身子不适不曾去,今日总不好给他丢脸的。”
攸宁抬起手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道:“如今你倒是懂事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