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听着攸宁这话,一下子红了脸,她轻声道:“娘娘怪会取笑,哪里来的什么好姻缘呢?奴婢自幼失了双亲,能活到今日全靠着自己,总觉得世间的人,没有几个是实实在在能靠得住的。但是娘娘不一样,娘娘救过奴婢一条性命,奴婢无以为报,只能一直尽心伺候。奴婢知道,只有娘娘好,奴婢才能真的好。”
“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进宫几年了?”攸宁笑着问道,“说起话来这样没遮没拦,本宫倒是很久没有在宫中见过这样的人了。”
“奴婢今年十六,进宫两年了。”素玉吐了吐舌头,道,“奴婢的娘亲手巧,曾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奴婢小时候跟着她学过一段时间针线,手艺做得比旁人好一些,这才进了针工局。”
“本宫听人说过,针工局的差事看似体面,实际上最是辛苦,有多少绣娘还没熬到出宫的年纪就已经熬坏了眼睛。”攸宁道,“这么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只不过……你跟着本宫,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跟着娘娘怎么会不好呢?”素玉疑惑道,“娘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在奴婢看来,娘娘就跟菩萨一样。”
“眼下皇恩眷顾长乐宫,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只不过世事难料,如今日子过得有多好,他日说不定就有多险,全看命罢了。”攸宁停住脚,宫中的夹道两旁有三三两两经过的宫人,见了她,跟她行礼后均背过身去面对着红墙低着头,“宫墙里头的事情最是说不清,你看他们,今日还是要行礼的奴才,也许明天就一下子飞上枝头成了主子。自然,今日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也可能会一夜之间活得连奴才都不如,只因为进了这道宫门,就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
“不论将来是福是祸,素玉总要跟着娘娘。”素玉望着攸宁玫红色的宫装,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字字说得有力,攸宁听了也愣了愣,继而笑道:“你不过一个小丫头,竟这般……罢了,你只要担好你的差事便好。”
攸宁回到长乐宫,略略歇了歇,就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进来的是巧儿,巧儿脸上带着忍都忍不住的笑意,道:“娘娘,歇得差不多了,不如用晚膳吧!”
攸宁见她这副情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买了些什么药,只点了点头。巧儿拍了拍手,进来一个小宫女,手上只端了一个盘子,上头放着一只定窑白釉印花云龙纹的小碗,攸宁正疑惑着小厨房今日如何只做了一道菜来,就见巧儿将那小碗放在攸宁面前,道:“娘娘尝尝吧!”
只见那碗中盛着的,是一碗长寿面。汤汁奶白,有翠绿的蔬菜点缀着,看着令人食指大动。攸宁想到了什么,面上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长寿面吃的时候自然是讲究不能断,攸宁一口气吃完了,见这面口味不同于往日御厨的手艺,心下更明了。她只觉得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巧儿在一边突然问道:“娘娘,这面可合您的口味?”
“比味道更重要的,是心意。”攸宁扬了扬声音道,“皇上万金贵体,怎好为了臣妾做这样的事情呢?”
元崇帝身着明黄色的常服,缓步踏进内室,他的声音里亦有笑意,道:“爱妃如何知道,这面是朕做得?”
攸宁起身略略施了一礼,再一抬头,看见元崇帝的脸,忍不住捂着嘴,眼睛眯成了一道弯弯的月亮,她道:“皇上莫要问臣妾如何知道,您还是先照一照镜子才好。”
说罢,攸宁从一旁取过一面真子飞霜镜,递到元崇帝面前。元崇帝脸上尽是困惑,但看见攸宁脸上的笑容,他心情也是不错,拿过镜子来一照,这才发现自己鼻尖儿上竟然沾上了一点儿面粉,他慌忙抬手抹了抹鼻尖,脸上竟带着有些恼怒的孩子气,他扭头,对跟在后头的小德子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朕!”
小德子一脸惊慌,道:“皇上您做好了面,慌慌张张就往长乐宫来了……奴才……奴才也没看见啊……”
攸宁笑着上前,取出一块随身带着的手帕,踮起脚来,轻轻地帮元崇帝擦了擦,道:“皇上可不要跟德公公生气了,要不岂不是都是臣妾的不好了?”
元崇帝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还没告诉朕,你是怎么知道这面是朕做得呢?”
攸宁用那帕子捂住嘴,笑着道:“皇上的手艺自然是跟宫里御厨的手艺不一样,他们总是会……少放一些盐。”
元崇帝听罢,愣了两秒钟,立刻伸出手做出要咯吱攸宁时的架势来,他抓住准备躲闪开的攸宁,道:“好啊……你这个小丫头如今竟然连朕都敢戏弄了,看朕如何收拾你!”
攸宁笑着躲闪着,一时间殿中尽是笑声,元崇帝一把将她拉进怀中,道:“不闹了,不闹了……朕从未做过这些事情,抻面时生怕抻断了面,调味时又生怕不合你的口味,这才发现简简单单的一碗面,竟然比看奏折难多了。后来方才想明白,只因这碗面是做给你的,才让朕这般紧张。”
攸宁听了,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处,轻声道:“阿珏的心意,宁儿都懂,那面宁儿也是一口不剩的都吃了。”
“朕知道的,你的生辰原本是在三月初七,却因着皇后的生辰在三月十五,你都是怕冲撞了千秋节,这才按下不提。朕听人说,你只在初七那日吃了一碗长寿面。”元崇帝拍了拍她的背,“你不提,但朕都记得,今日是四月初七,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朕还是想给你补过一个生辰。”
攸宁的声音有些发闷,她道:“难怪皇上几日前就嘱咐臣妾今日一大早就去御书房伴驾,还一早准备好了那样珍贵的琴谱。不过是臣妾小小的一个生辰,却让您这样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