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驿站,刚刚换好了符合仪制的衣服,礼部负责接待的官员就已经到了,来人拱手道:“在下礼部尚书冯之境,见过安阳侯。”
楚逸回了个礼,道:“冯尚书辛苦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车马都已安排妥当了,路途还有些远,咱们这就进宫去罢。”冯之境道。楚逸带着清苑,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玄武门,下了车就有官兵上前,检查确认了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利器,一行人便进了宫城。顺着甬道向西走了一小段,向南一拐进了一道小门,眼前便是御花园了。蜡寒馆在御花园的西南角,此时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天色有些微微的暗,已经有小宫娥拿着燃好的宫灯,安放在御花园小道旁的汉白玉灯座上。一路到了蜡寒馆门口,只见里头的宾客早已按照次序坐好了,冯之境示意他稍等,上前通报了,不一会儿便有太监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穿过来:“宣昆厥安阳侯觐见——”
楚逸理了理衣摆,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蜡寒馆,清苑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进殿,便看见前面的高处坐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殿里的灯光映在他的龙袍上有些刺眼,他生得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下巴勾勒出一个坚毅的弧度——他就是元崇帝宋瑜。
他跪下行了大礼,恭敬道:“臣安阳侯楚逸拜见圣上,愿圣上龙体康健。”
元崇帝示意一旁的太监将他扶起,笑着道:“安阳侯远道而来,毋需多礼,今日家宴自在些便好,快快入座。”
而后便有小太监引着他坐在了皇帝下首的左侧位置上,他坐下后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只见对面的位置空着,其余位置上都已坐了人,男人们按着官位高低依次分左右两侧坐着,女眷们则在他们身后。他一眼便看见了对面稍稍靠右的位置上,一个鬓发有些发白但十分健壮的男人身后,苏攸宁正静静垂首坐在母亲身边。
片刻,又有人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宋瑾,只见他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道:“臣弟来晚了,还请皇兄恕罪。”
“这种正事儿你一向来得迟,先坐吧!”元崇帝倒不像生气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宋瑾谢了恩,坐到了楚逸对面的位置上,却听得坐在下首的冯之境笑道:“听闻今日四王爷新得了一善弹琵琶的美人,想来是听琵琶听得入了迷,方才来晚了。”
宋瑾听了这话倒也不起急,反而是一本正经道:“冯尚书说得极是,若不是那青烟姑娘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今日定要带着她来,她那手琵琶弹得真可谓是玉珠走盘。”
楚逸心想,这礼部尚书不过是个从一品的职衔,却也敢当众说他为艺伎赎身之事,看样子他闲散风流的表象实在是做了个十足十。元崇帝不理会他们,对着下头道:“容国公可在?”
只见一中年男子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臣在。”元崇帝示意一边的太监,那太监将一封书信送到男子身前,元崇帝语气温和:“这是安阳侯送来的昆厥王妃的家书,还望能解一解容夫人思女之情。”
容国公还未答话,便听到少女激动的声音:“娘,娘,是阿姐……”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了视线,那少女见众人忽地都看向她,也知道自己失了仪态,连忙捂住了嘴。容国公叹了口气,对元崇帝道:“小女不常进宫,没规矩惯了,还请陛下恕罪。”
元崇帝笑着道了句无妨,容国公又对楚逸道:“多谢安阳侯了。”楚逸也笑着点了点头,待容国公归了席,楚逸再一回头却见对面的宋瑾似是不经意地把眼神投向了容国公身后,又很快收了回来。元崇帝又开口道:“四弟,说起通晓音律,前几日进宫的秀女中有一个极善于抚琴,今日朕就将她赐予你,可好?”
“皇兄有什么美人儿总惦记着臣弟,多谢皇兄恩典。”宋瑾喜形于色,旁人看了都不免暗笑他这般耽于声色。元崇帝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道:“朕似乎听人说过,苏王府的宁郡主也是善琴的。”
只见一直端坐在母亲身侧的攸宁缓缓起身,行了礼道:“臣女在。”她原是极安静的,现下一出声,旁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她身上,只见她虽还是未及笄少女装扮,却是那般娴静可人的模样,形容举止端庄稳重,元崇帝眯了眯眼睛,然后道:“择日不如撞日,宁郡主可否抚琴一曲?”
“回陛下,臣女还未及笄,万不敢在圣上面前献丑。”攸宁低头回道。元崇帝听了,拍了拍额头道:“瞧朕这记性,可是就在这几日了?朕记得要让皇后去府上主持的。”
苏王爷连忙起身回道:“圣上说的是,虽然不差这几日,到底不合规矩……”
元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朕忘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苏王爷谢了恩,回到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甚是欣慰她方才的回话十分有分寸。她与容蓁几乎都不曾面圣,宫中的宴会甚少要携家眷,即使要带家眷参加也不必带上未成年的小丫头。容蓁的母亲虽然常常入宫与几位太妃说话,却是因着女儿太过顽皮,也不怎么带她的。
不一会儿,进来一群宫人开始布菜,众人待元崇帝示意后便开了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便不再像开始那般拘谨,楚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众人,只见攸宁正与自己的母亲低声说些什么,说到高兴出虽笑得矜持,雪白的面上却泛起了些红晕来;一扭头又见坐在那边的容蓁,趁着季氏一个不注意,拿起一旁青花大盘里盛着的一颗核桃,稳稳地扔在了坐在容国公对面的林尚书身后的林晟脑袋上,林晟被这核桃突然一砸,捂着脑袋环顾四周,看到对面正捂着嘴偷乐的容蓁,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个闹心的丫头。楚逸心中想着,再一抬头看见宋瑾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正琢磨着应不应该跟他客套地喝一杯,却听见元崇帝的声音朗朗响起:“安阳侯可是这几日才到临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