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宫中合宫夜宴,也没有什么外臣,只有合宫嫔妃和几位还健在的太妃,宋瑾坐在元崇帝下首,唯一一个外臣就是楚逸,元崇帝以安阳侯没有亲人在京共度除夕为名将他召进了宫。
皇后多日来抱病不出,今日倒是除夕了,只是脸色依然不是特别好,只给元崇帝敬了几杯酒就道身体不适,元崇帝也不多留她,摆了摆手道:“皇后早些回去休息吧,如今天气还冷,要多注意些身子。”
皇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了这话也只好咽了下去,她有些委屈地看了看元崇帝,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在皇后凤座对面安然坐着的攸宁,只见她正笑着与元崇帝饮着酒,举手投足间尽是不经意的妩媚,冯皇后越看越是生气,忍着脾气向元崇帝告了退。
另一道视线也若有若无地盯着攸宁的方向——正是楚逸,就连在他身后服侍的清苑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意来。每每看到攸宁对元崇帝笑着的样子,他心里总有些不平之意。
元崇帝突然道:“四弟今日可去容国公府看过了?”
“多谢皇兄关心,已经去过了。”宋瑾恭敬道,“礼也送去了一些。”
元崇帝点了点头,道:“应该的。朕听说,新赐给你的宅子,已经开始修缮了?”
“是。”宋瑾道,“皇兄恩赐,还允许臣弟修缮宅邸。臣弟要迎娶容小姐过门,宅子自然要按着她的喜好布置。”
“你倒是惯会讨她喜欢。”元崇帝的话说得听不出深意,既像是兄弟间无意地取笑,又像是有些刻薄的嘲讽。宋瑾似是听不懂的样子,平静道:“她嫁与我这样的荒唐人已是屈就,臣弟自然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骇然。尤其是元崇帝的诸位妃嫔,有些已经多年未见过元崇帝来自己宫中,此刻见宋瑾这般说,又多少听说了他为了这个容二小姐把府中众人都赶走的事情,更是感叹世间女子有几个能遇到这样的良人?
元崇帝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耸了耸肩,道:“如今四弟究竟是不同了,只怕今后家有娇妻,连进宫陪朕赏一赏字画的功夫都没有了,安阳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楚逸正时不时看着攸宁,元崇帝突然叫他,清苑从后头悄悄推了推他,他整了整神色,笑道:“四王爷若是被美人绊住了脚,微臣来陪皇上赏画就是。”
“说起赏画……”元崇帝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前几日丽妃绘了一幅梅图,朕瞧着甚好,不如拿给安阳侯一观。”
“丽妃娘娘的梅图若拿来与微臣观赏,岂不是对娘娘不敬。”楚逸道,“微臣一直等着看一看今晚的歌舞呢,也不知可有安排?皇上可是答应过微臣,除夕夜要安排宫里的歌舞伎排练新曲的。”
“你果然一心只惦记着这个。”元崇帝朗声笑道,“朕早就吩咐着安排了,小德子,传歌舞。”
宫宴结束时已经是接近深夜了,宋瑾与安阳侯一齐出了宫,因着边上有护送他们出宫的小太监,两人不过说着些客套话。楚逸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道:“天气虽冷,但这月色却是独有清冷之美。只可惜本侯出宫后也只能回府去独赏月色了。”
“安阳侯这话说得伤感,你离开昆厥也有些日子了。”宋瑾道,“可是思念家人了?话说回来,安阳侯入京时也是有佳人相随,如今怎么还多了些孤独之意呢?”
“佳人易得,知心人却难得。”楚逸道,“不是谁都能有王爷这样好的福气。”
“安阳侯似乎一直确信我与容小姐最终会走到一起。”宋瑾道,“我能否问一句,究竟是为何?”
“我早就说过,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应该相伴一生。”楚逸道,“这话王爷已经问过我许多次,可是心里还有顾虑?难道王爷心里对这桩婚事不甚满意?”
宋瑾摇了摇头,停住了脚步,望了望天边的月色,脸上有些惆怅之色,道:“我终究怕她对我无意,又怕终有一日我会负了她。”
楚逸看了看一边的小太监,道:“王爷玩笑了,如今谁不知道你们二人情投意合。至于是否相负,王爷只需记得,对待心爱之人,该说实话时还是要说实话的好。”
一番话毕,楚逸有些后悔,原本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却终究还是多了嘴。小容这么多年跟着他,虽然时常被他嫌弃,但对他来说终究如女儿一般。良缘也好,孽缘也罢,终究是缘分未尽才让这两人再次凑到了一起。虽不知结果如何,但总能让小容过几天舒心日子,
宋瑾听了他的话也不再开口。直到走出宫门,几个小太监已经离开了,临上马车前,宋瑾才拱手行了一礼,道:“兄长的话,我定铭记在心。”
他神色郑重,楚逸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他连忙道:“我不过多说几句闲话,你莫要介意才是。已经到了新年,三月也不算太远了,王爷多的是事情要准备。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宋瑾又拱了拱手。方才上车。楚逸见他走了,也登上了马车,只是他前脚登上马车,后脚就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清苑见状忙道:“侯爷你要去做什么?”
楚逸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吩咐道:“我去去就回,等会儿你让车夫把车停个不显眼的地儿,就说我喝多了要歇一歇。”
说罢,他一阵风似的就离开了。他并没有去长乐宫,而是直接去了养心殿的书房,一进门,果然看见博古架的边上多了一幅梅图,是攸宁的笔迹。
那上头不过几朵红梅,疏落有致,寥寥几笔已见功底,边上还用簪花小楷提了一句小诗:独立寒风中,清幽不知寒。
记忆中她也爱画梅,只是那时她的笔法天然豁达,如今这幅梅图,每一笔都带着些克制和谨慎。
可仍然是他想看到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从听到攸宁画了这幅梅图就想一定要看一看。
只是不想从元崇帝的手上看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