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是大弟子模样的赶紧带着众人奔了过去,并连忙叫过一名瘦猴样,以腿快在谷里闻名的弟子耳语一番。等到大弟子一众人等簇拥着过来时,小流仍在原地啜个不止,他来到半蹲着的小流面前,一把将其直接拉了起来,稍稍用力拍了下脸颊喝问道
“行啦!到底怎么回事?”
这可怜孩子,实在是骇得够呛,一个巴掌下清醒了不少,前因后果结结巴巴述了一阵.
“……我,我也说不准,不过他,他先前也没干什么,就,就,就见他吃了那根草……,我还劝了他来着;再说山人出谷前明明说了进山后……”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休息会儿,阿岭,你扶着小流去。安排完,听了个大概,那大弟子便翻起焦意眼皮看了看,切了切脉象,扒开嘴角,还有着绿草的残渍留存着,手指拈起来闻了下,随手便放到了挂在腰际的佩囊里,一点草渍,香远益清,沁入肺腑的惹他生奇……
看焦意这迹象,确定是中毒无疑了,于是急忙令人将他上衣褪去,两边各一人护着,令他整个身子弯成了拱桥的样子,连忙凝神静气,一双温润如玉的肉掌贴在了焦意的脊背大穴上,腹腔吞吐,左右掌催生,将股股或温热或冷寒的劲气收发有序的缓缓度了过去,忽冷忽热相对作用下,肉眼可见的,立即便有了反应.
这时,边上扶着的两人就起了作用了,只见焦意全身摇摆个不停,那是他的五脏六腑在翻滚,尤其是胃,像是急速行驶的战车轮毂一般,翻转不停。炷香时间不到,那大弟子额上就生了虚汗,涔涔而下,末了,已经是强忍一口气度着;
终于,高强度施为下,后力已尽,再难发力,艰难的撤掉最后一缕劲气,确保焦意体内的气血彻底平稳下来后,他整个人也随之瘫在了地上--
景师兄~
景大哥~
一阵子或关心或担忧或责备的叫声藉由一样的尊称,表达出了不同的感情.
那唤作景师兄的,样子看起来乏力无比,随意地坐在了草地上,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再看了看焦意,不禁长吁了口气,还好还好,心脉无虞,不过看这毒的推进速度,怕是撑不过一时半刻,只能先这样预处理下了。
纵然自己颇善医理,但对这类奇毒却是知之甚少,当然,如果以前偷窥到的《医略》没有记载、或者,是这种处理的法子有些欠妥的话……
叫过小流再次详细询问过之前的情况后,也起身去了焦意先前摘草的位置查看了番,满目所见,只有那个奇形怪状的土峰,除此之外,绕行周围数丈,也找不到似焦意误食的那种毒草,只能是得了个奇也怪哉的结果回去了。
现在不知何毒,无从下手,按着以往中毒的法子处置过后便再无他法,只能等待山人赶回来之后再做处理了。在场者除了他,于这一方面还稍算有些经验外,余者,不是未有涉猎,就是还差他个一星半点儿,当下便安排着众人一起照料着焦意,并严重告诫他们牢记山人吩咐,莫再生了意外,引焦意以为戒。
一应人等看了焦意这个惨像,当然正视不少,唉~,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啊!“焦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大家上了这么一堂血淋淋的课,众人也是唏嘘不已。同门情谊业已复生出来不少,一个个手忙脚乱的照顾着,就连小流,也已经稳定了下来,开始随着大家跑前跑后的拾捡着枯枝烂叶,烧起了热水。
焦意仍旧是一丝意识也无,在那正安分的躺着,小流每当趁了忙碌的空隙回头看见他,抽噎声带着泪豆儿就又滚落了下来,于是更加卖力的抱起柴薪前前后后的劳作着,
冷不防,没注意脚下,被一小石块儿打了个侧脚,忽的失了重心,直接一个前倒面朝下摔了下去,甩飞了的柴薪比他慢了半拍着地,等他刚趴好在松软的林间土地上时,呼啦啦的柴薪也一股脑儿的撒散在了他眼前,有几枝,还甚为淘气的散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远远看去,像是个新搭建起来的鸟窝,这情形,惹得周遭一帮人又是出了些笑声,但都自我控制着些,没那么刺耳,也掺杂了不少体谅的情由在里面。
不论别人作何感想,小流禁不住更加痛恨起自己来,拒绝了阿岭伸过来的手,自己扯住头发上的枝子甩手扔了出去,手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突然,还没等完全站起来,只见他刚才还黯淡无光的眸子霎时间明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似濒临渴死的鱼突然得了一汪清泉瞬间就活了过来;
“嗬-嗬-”嗓门里的粗气喘个不停,弓着的腰身一下子挺的笔直;遗留下的,没清理干净的、夹在发丛里的一根小枝,也懒得再去顾及,作夹出之势的两根手指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定定的目视前方,再未移动分毫.
仍然立在边上,欲扶起小流的阿岭,被他那蓦然间的神采飞扬讶的凸出了两颗眼珠子,随着他定格住了的视线缓缓转过头去,望着前方,毫不迟疑地,就在那瞬间,也有了跟小流一样的感觉,只是外在的表现,没他那么夸张而已;但也毫不影响他向众人报喜的迫切心情.
“景大哥,快-”喊的急了,嘴里呛了一下,咳了一声以作平息,复又喊道“快看啊”,说完,还不忘用手指引出了方向.
盘坐在地上的景师兄正在那恢复着,听了阿岭的呼喊,也徐徐站起了身子,往他手指着的方向遥遥望去,仍是先前两人一样的感觉和喜意,而表达上,则更显隐晦;片刻间,那两人眼神里再也盖不住的喜意,随着阿岭的那一声景大哥,立刻就替换了在场所有人的千情万绪,纷纷扬扬的弥漫在这片小天地里.
也是此时,但闻一阵呼啸声起,两侧的叶子还未来得及散开重新归拢在一块儿,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已经在不及掩耳之间闪了过去,最先注意到的小流,在他凭借着洗练过的眸子远远发现那道影子的时候;
其影尚在朦胧之间,仅是靠着不经意的一瞥追寻到的那抹流光而已,等到接下来因为他的举止引起了惊讶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众人满布欣喜的时候,那身影,所带起的呼啸,已经响彻在他们耳边了!
“山人~”
“山人!”
各人礼数皆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遍布眼中的,都是浓浓的敬意。这意蕴,不同于对黑面老狗的敬惧,嬷嬷的敬爱,夫子的敬重……或者是,融汇了一应情谊的集合体,总归是难明的感觉。最先行礼的大弟子—景师兄,已经在山人到了焦意身边的当头,快步跟着也站到了旁边。
每当他看向山人的时候,对方蹙在了一起的两缕山字眉,就一直不曾舒缓过.
“你处理的?”山人头也没抬的问了句.
“喏。瘦猴去通知您的时候,我看师弟已是中毒颇深,便依着法子先行处理了下,免教侵入心脉……”
景师兄一边说,一边看着山人,也逐渐发现了他本就漆黑的脸色越发漆黑,到了最后,声音几乎是如蚊蝇语,直至低微到再难听见.
“判断是没错,想法也无虞,只是这毒…,哎,不可以常理忖度啊!”
“啊?那对师弟他?”景师兄连忙惊呼问道
看他有点急的失了分寸,山人回首叱了一句才道:
“无妨,就是起死回生,也暂且靠它了.”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方小盒,拨开了嵌合着的木扣,倒出了一粒蚕豆大小的黑丸子来,轻飘飘的,没见有什么分量。
“嘶~!”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自景师兄的嘴里喘了出来,遥见诸同门扯了脖颈望着这边的情形,
不觉间压低了声线,不确定的低语道“黑乌子丸!?”
山人又是瞅了他一眼,随手将已经空了的小盒掷了出去,将要踏出的步子稍顿了下,似是有些心痛的,自眉心往两侧抚了抚他的山字眉,嘟囔了一句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话,饶是就在近侧的景师兄耳聪目明,也只是隐约听见的寥寥几字而已;
当然,此时,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吸附在了那粒小小的黑丸子上了,无暇旁顾;
眼见着,落在了被山人两指撑起的焦意口中,不可描述的,是自己比山人还要心痛十倍千万倍的感觉,只是,两人是心痛于那黑乌子丸的入口即化,还是忧着含了药的可怜白鼠,亦或是分而有之,便不得而知了。仅仅在他看来,仿似,在这一瞬间,不知是药、焦意、还是其他的什么,正在悄然离着自己远去,再难留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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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得久了,不像以往,琳琅满目的补品被伙计们鱼贯而入的端了进来,眼下终究是自己一个人在不计寒暑冬夏的自己操练着自己,没了朱门,没了山人的浪迹谷,没了很多很多.
毕竟前尘已经往事,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别说良药补品了,能有个充裕的时间来学文习武都不免是个奢想了,遑论其他?再想想以前大手脚的样子,厌烦书房的心情,唯留苦笑。果然,逆境才是最折磨人、熬练人的不二法门。
想到这一切,似自己这般生逢坎坷的家户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算得上是稀罕人家了,放在现如今这个情形,唯一所能获得安慰的便是以后的展望了,且当以往的全做了个春秋大梦,就跟刚才睡境里的一样。
剩下的,就是赶紧去四处奔走了,比如,仍旧是站在西市街头、或者再远一点儿,给尚风居揽着客,如果再能遇到似“魔女”那般的金主儿,便是再好不过了。就这样,为了以后的一切,继续努力着。立起了心斧,将这迷蒙的所有全都劈碎,收拾好心绪,睡醒了,就不困了--
而这一场梦,也确是早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