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得意的总是庞然大物般的鲸鱼,即便搁浅死了,也能养活一大群水鸟和水产。而憋屈的却是一条条之前还跳高飞翔的海豚,无论它们多么努力,永远长不成鲸鱼的大小,死了且只能喂鲨鱼。
大集体不行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谁也分不清,总之风生水起的面粉厂幼儿园仿佛一夜之间扯起了一道道惨白的横幅。
学生不上学,老师没门路的也只能回家待业,然后这个在小城市里最好的幼儿园,就这么摧枯拉朽般的黄了摊儿。
面粉谁能不吃,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概念,以为和粮食有关的产业最起码也是铁饭碗,可惜……
随着东北这个全国最坚强臂膀的沉痛卸任,中国最最风光的东北大集体试验田,就这么眼睁睁的干枯萎凋。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乌拉江畔那些半死不活的国企突然野鸡变凤凰,连转生带涅槃的重生三级跳。
这是自然规律吗?
好在陈风宇的一家世代工作在铁路第一线,所以并没有对这场全国性的下岗潮波及,但是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家正渐渐在人群中显露出了头角,经济条件开始变的不再低人们一等。
其实倒也不是陈风宇一家工作提升了多少的待遇,而是整个东北整体下滑的太多,硬生生把铁路双职工的家庭逼到了所谓的铁饭碗的福利之中。
但是,只有铁路职工才明白,铁饭碗也只是一个自我安慰的笑话而已。
自从家里的权威过世,家里自此便少了一条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这对陈风宇家里的影响颇为深远。
不过好在多年来两代人的积蓄加在一起,确保能让陈风雨的家庭勉强接近当时的所谓万元户的水平。
即,不至于吃不起肥肉和棒子面,也不至于冬天烧不起蜂窝煤,彻底解决了温和饱,成了实打实的温饱户。
……
“二姨?”陈风宇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对自己似乎很是熟络的阿姨,并不知这个排名第二的姨和别的阿姨到底有什么不同。
“二姨就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你姥姥的第二个女儿,咱们是一家人。”妈妈边指着所谓的亲人,一边对着陈风宇解释着。
“哦!”陈风宇听了半天还是懵懵懂懂,因为他始终觉得不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统统不能算做亲人。
“你二姨可是供热公司的,也是全市最好的单位,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块钱呢!”妈妈指着所谓的二姨,羡慕加隆重的介绍道。
这个陈风宇倒是听懂了,就是这个阿姨每个月挣的钱很多,比母亲多了一百,能买很多很多的东西。
那个年月才刚刚兴起盖楼房,所以供热公司泵房和锅炉房成了香饽饽的职业,大伙都是抢破了头去干。而陈风宇的二姨就有幸在毕业以后分到了这个部门,从事唯一可以独立看管供热泵房的女工。
这是一个美差,虽然冬天里,这里的噪音会很大,但是一到了夏天,这位二姨在单位除了打毛衣以外就只剩下把泵房的门一锁,然后出去买菜,或者和邻居们唠些家长里短,打打扑克。
“这阵儿你幼儿园没了,你就先住在你二姨家,别怕,她是咱家人。”妈妈自己离去后陈风宇哭,别再次解释了一句。
“哦!”
陈风宇是谁?是独自面对四大天王,又上过长托幼儿园的人,自然是无所畏惧。
“我上班去了,等明天我下了班再去接你。”说完,陈风宇的母亲就骑着权威过世以后唯一留给家里的主要交通工具,悠悠骑去一个极远的小火车站上班去了。
“自行车保养的还不错,不过那可是28的大梁车,你妈又那么短的腿,她够着不累吗?”
陈风宇只见这位二姨一边表示自己对妹妹的关心,一边擦着她那似乎是日本进口的24自行车,似乎很是自得。
“阿姨!”母亲走后,陈风宇看看左右无人,便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是二姨,不是阿姨,阿姨那是外边的人,我是你二姨。”二姨耐心的解释道。
“哦!姨……”陈风宇觉得一个脑袋三个大,只好装作听懂,反正只要喊声姨,就准没错。
“你啊!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抱过你,我去一次就抱你一次,可你那小记性还不比你小鸡子大多少呢,根本就记不住我,真是愁人。”二姨十分不满的说道。
“哦!”陈风宇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话,只觉得一和这位二姨说话就觉得尿急。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次见她都穿着开裆裤的后遗症。
到了晚上,陈风宇的妈妈果然因为值夜班就没来接他,而他则被下了班的二姨领到了家中去住。
托面粉厂幼儿园全日托的锻炼,陈风宇根本不畏惧住在任何陌生的地方,所以自来到二姨家居住后,他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不适,相反还兴奋莫名。全因为二姨的家既然是住在少有的楼房里。
“哇~好高!”从五层高的楼房往下眺望,陈风宇觉得这简直就是最好玩的地方,比那有着无数滑梯和秋千的儿童公园还要好。
“这是什么?”陈风宇指着一个金属物件问道。
“这是水龙头,洗手用的。”一个小姐姐,也就是二姨的闺女同样好奇的看着陈风宇,为其仔细示范着水龙头的使用方法。
“哇~这水呲劲儿好大。”陈风宇将手放到水泥砌的水池里,新奇的感受着水流冲过手心那种又痛又痒的感觉。
“你们家没水龙头吗?”小姐姐问道。
“没有,俺家用水得用杆子压,可我弄不动。”陈风宇被姐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得的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害羞的答道。
“那上厕所呢?”小姐姐问道。
“去外面的茅坑,可臭了。”陈风宇边说着,那头却低的更低了。
实际上,那时整个铁路分配的平房都只配备一个公厕,用左右间分男女厕,定期雇人清理。
不过这里是东北,冬天天寒地冻,无法清理,只要是出去上个厕所,小便倒还好,上个大号屁股都能给冻的麻木了,等解完手,人也就冻的精神了,还睡个屁的觉,先把腰股暖回来再说。
所以东北平房的家中都有两到三个不分男女的搪瓷尿盆。那东西,只要装个半满就要立刻拿出去倒掉,不是因为臭,而是以免装的过多,去公厕的路上再将屎尿溅在手上,很是恶心。
而在陈风宇的心里,那搪瓷的尿盆就算干净的家什,那公家做的水泥茅厕却是最最可怕的存在。
那黑漆漆,又宽又大的如厕洞口自不必说,简直就是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所在。
到了夏天公厕变得奇臭无比自不必说,可到了冬天,虽然这里被雪一盖,变得不那么臭了,却是更是更加的可怕。
因为各家各户倾倒的屎尿和厨余垃圾立即被东北的寒风冻成了渐渐长高的小山,只有开春才能清理,所以在这里走路就是对所有老幼人士充满威胁的事情。
高,且滑,如果不幸在这里滑倒,屁股着地还好,要是手脸着地就会让人恶心的半个月。
可偏偏这么一个可怕的所在,竟缺德带冒烟的放到了所有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所以陈风宇小小的年纪,却被逼练就了难得的冰上行走的本事,以及天生的平衡感。
楼房精美的彩色瓷砖镶嵌在灰色的水泥上,拼成各种美丽的花纹,陈风宇一边欣赏姐姐家雪白的便池,一边比较自家必经之路上那夏天臭气熏天的公厕。
大事办完以后,陈风宇谨记姐姐的教导,拉向了连接头顶水箱那条黑黑细细的皮绳。
“轰~”
一声巨大的水声吓了陈风宇一跳,他看着自己的排泄物被冲向那不及腕粗的黑洞里,变得毫无踪影,心里感到安心的同时,嗅到了一股并不讨厌的,类似于医院里的味道。
“好了没?好了就出来吧!”姐姐在厕所的门外不放心的催促道。
陈风宇不好意思的推开门,看了看迎接在外面一脸关切的姐姐,又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毫无味道的厕所,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丢人。
就在他还在憧憬永远在这种地方方便的时候,一旁的姐姐皱了邹鼻子,奇怪的问道:
“你身上怎么会那么臭?”
陈风宇纳闷的朝着自己身上闻了闻,似乎也闻到了一丝臭味。
姐姐指了指陈风宇身上味道最浓的身后,面色不善的问道:
“你刚才侧屁股了吗?”
陈风宇闻言面色一垮,这才想起来道:
“坏了,刚才只记得找你说的绳子,忘擦了……”
姐姐一蹦三尺高,边把陈风宇往厕所里退,便道:
“哎呀!臭死了,你赶紧进去再擦,男孩真是脏。”
小风宇在入住二姨家的第一天起,就得了“臭小子”这么一个不褒不贬的外号。
……
到了晚上陈风宇才知道,原来二姨家的姐姐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之前教他上厕所的是二姐,而晚一些放学回来的才是大姐。
“大姐!”
陈风宇叫姐姐可比别叫那二姨顺嘴多了,因为年龄相差勉强可以在一起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个姐姐都非常的好看,尤其是大姐,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儿,长相也颇为俊秀出众,所以陈风宇更愿意和大姐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