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转眼东方有了鱼肚色,天际透出拂晓所特有的红曦。朦胧不清的雪景中,彦许独自漫步在丛林里,无数棵苍苍大树的树冠,为他遮挡住了雨雪的攻击。枝桠上挂着剩余不多的树叶,几只不畏惧寒冷的不知名小鸟在枝叶间跳着欢快的舞蹈,偶尔发出几声婉转鸣叫。
地面与屋檐上的雪积了好几寸厚,空中飞舞着洁白轻盈的雪花还有无数的长着薄翼如蝴蝶般盘旋的银栗。接连下了四天的大雪,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厚实的云层逐渐散去,但仍在刮着凛冽的风。偶尔将枝头的积雪抖落进脖颈里可真是沁骨的凉。
姗姗来迟的阳光使得空气中少了几分薄寒,晨曦调皮得将积雪停留的每一处地方,笼罩上熠熠生辉的淡金色光芒。彦许听见了来自凛的呼唤,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兴许是瞧着积雪发愣太久,他的眼中也沾染上了些许光芒,远远望着又有些像当年那个常常不羁笑着的彦许了。
昨天夜里二人执行任务后,凛便回到了休息室补觉。而彦许却不曾合眼,而是径直去了山林。旁人当然不能理解,但身为搭档的凛却知晓,在那片茂密的森林里藏有彦许搭建起来的秘密基地。见彦许正坐在腐朽倒地的松树上,凛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耸耸肩笑道:“你这家伙,一逮住丁点时间便要躲起来,难不成是瞒着大家自己在这山林中称王了?”
这一年多的时日里,每到休息时间彦许便不见踪影,独自前往那片许多执行官都认为晦气的山林中,腰间总是别着一把锋利好使的斧头,且一待便是好几日,像极了要拍荒野生存节目的架势。将零零散散的时间紧凑在手心里,大刀阔斧的忙碌了一个年头,彦许已然筑起了一间小屋。他伐下几棵老树并用斧刃剥去枝桠,将费力截好的圆木嵌入地底,立起梁柱后,铺好厚茅草和油布覆盖住顶部。经历了无数个日升日落之后,小屋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彦许低头踩踏着地面上由掉落的树皮组成的天然毛毯,语气愉悦的说道:“我可以请你去坐坐,前提是,你要保密。”今天是这项秘密工程完工剪彩的日子,彦许的心情甚是愉悦。
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踏上了去往秘密基地的路。山路很是崎岖坎坷,陡坡下方布满茂密的树丛和灌木,据说更深处是执行局早年废弃的猎场。林中松树大多都有着数百年的树龄,枝柯交横,树冠上覆压着数尺厚的银栗。彦许在前引路,转过几座植被枯死的山坡,小屋便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只见四周高矮错落的碧树矮林,为这座小屋形成了天然的篱墙,与先前所见的死气沉沉的山林不同,此处遍布着无数奇花异草,在偌大的山林中圈起了奇丽的小世界。沿着雪层铺就的小径前行,耳畔不时响起莺啼鹿鸣,坏境很是宜人。
几米开外,那座彦许秘密建造的小屋伫立在眼前,一砖一瓦皆是用黝黑精铁打造。彦许掏出钥匙上前打开了木门,凛入内便发现屋子的摆设很是简洁,除了一架样式简陋的单人床外,只配套了简朴的黑木桌椅。而床头上方的窗糊得半遮半露,一看便知是彦许糟糕的手工水准所致。
两捆建造过程中剩下的,绑得扎实的两堆茅草堆,正整齐的摆放在床边。凛费力的挪开了茅草堆,脱掉了表面满是雨雪的军工靴,慵懒的躺上了床塌。结果失望的发现,这床塌不仅不是想象中那般软绵绵,还很是硬实,撇撇嘴说道:“你这屋里的摆设,太像独身修炼的老头的住处了。连一张像话的床垫都没有欸。”
彦许拿起角落里的扫帚,清扫去了小屋地面上积满的灰尘,不满的嘟囔道:“那你可以选择下来帮我打扫卫生,而且那床本就不是给你睡的。”凛听闻此言便乖乖的闭上了嘴,他可不想在难得的清静日子,像寺庙门的老和尚一般清扫门庭。就在两人兴致满满的准备好好体验一回野外生存之际,凛手腕上的智能腕表弹出了一条通知,他狐疑的点击开详情,很快彦许也收到了同样的讯息。二人迅速浏览完这条通知后,面面相觑了片刻,便感叹执行官一职果然是全年午休并且连轴转。
二人自然不敢多加耽搁,迅速的从山林小屋返回到了执行局中。此时正是晌午,按理说应该分布在各处用餐的同僚们,居然聚集在了一楼大厅中。见湛卢从电梯中走出,彦许转过身去吐了吐舌头,在用餐时间还要紧急集合,果真是湛卢的作风。湛卢眼神扫视了一番,见无人缺席集合,掸了掸执行官制服上的几道褶子,正色说道:“方才发生的鬼魂入侵一事,有人想要主动告知我,究竟怎么一回事吗?”
人群中陆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在场许多执行官都见证过此事发生,只是畏惧于湛卢的威严,不敢举手报告罢了。彦许一头雾水的望向身旁的搭档,却瞧见凛正试图挤进人群中打听八卦,在聚集起来的执行官队伍中,恐怕只有在林中小屋里偷闲的菜鸟小组。湛卢见围拢的人群对这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禁蹙起了眉头,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难堪。
就在此时,两名高级执行官押解着未知人物从电梯中走出,彦许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情况,却发现那人头部被罩上了布袋。湛卢微微的点了点头,两名执行官便摘开了罩住那人头部的布袋,方才还在如火如荼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只见那被押解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物,而是一名脑袋被钝器击打致变形的鬼魂。那鬼魂的双目仍惊骇圆睁着,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黑血淋漓的脚印,彦许见状不禁打了个冷颤。
见惯大场面的湛卢自然是不畏惧的,他仔细端详了半天鬼魂的模样,目光扫至鬼魂仍有黑血涌出的腹部时,便收回了打量的视线,镇定自若的问道:“你的肉体已经消亡了,应当跟着死神去地府排队轮回,为何还要闯进执行局?”
话音刚落,那模样骇人的鬼魂,缓缓抬起了脑袋,脸颊布满病态的苍白,干枯的肌肤像是风干的橘子皮,纹路重得舒展不开。仿佛内心最后一丝希望与热切都被抽空了一般,颓然跪倒在地,说道:“我被谋杀了,求你们,帮帮我。”
彦许看着那双满是绝望的眼睛,脑海中的的某根弦突然被狠狠扯断,触发出难以言喻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