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风,平静的水面被破晓前最后一抹月色装点得银光粼粼,极目千里。暇翁站在船头静候佳人,沐浴得一身月光清辉。清寂的山林里夜风剪剪,树木飒飒作响。从深林中走出一道身影,一轮弦月曳着光晕,照射到那人的面颊上,泛着梨花般的皎洁。
暇翁见来者正是靡歌,浓黑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上眄,抖了抖手腕,轻巧的将手中的玉骨扇收入锦袍袖中,那动作潇洒又娴熟。他向来是识相之人,自然不会对靡歌下定决心的过程问询个没完没了。待靡歌坐进厢房后,便挥了挥手,催促在一旁发愣的苍庐行驶船舶返航。
船舶离开码头,向着渺无边际的海域航行去。而在沐泱阁的船舶离开不久后,另一艘以朱红色漆皮船身,且高扬着鹰头图腾旗帜的船舶,抵达了码头。为首的椎疫不等随行属下停泊好船舶,便从船头跳跃到岸边的土壤上,步伐极快得向丛林俯冲去,身形在此过程中化为了那只猩红色利喙的乌鸦。像一把利刃般划过天幕,依稀看得清些许在空中划出的淡淡痕迹。不出一分钟,乌鸦便无声无息落脚在了执行局大厅晶莹剔透的琉璃瓦片上,不住的剔毛梳翎,整理因路途遥远许久未打理过的羽翼。
待收到通知的湛卢出现在屋檐下放,乌鸦才缓缓落地,又化作了人形,姿态比上一回更为挑衅。湛卢眼中现出一丝冷光,语调颇为不悦的问道:“椎疫使者,今日大驾光临又为何事?”那一个“又”字,饱含着湛卢对死神殿近期多次找茬的不满。湛卢心想道,单凭椎疫这小小的死神使者,本是不敢三番两次上门挑衅的,如此飞扬跋扈,背后自然是有死神长老奉栀默许的。
椎疫也不理会湛卢的不屑,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说道:“椎疫奉死神殿长老之命,协助黑石狱捉拿犯人靡歌归案,还请湛卢长官不要为难。”虽然话语中每个字眼都很客气,但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意味。椎疫这次携带有奉栀长老的亲笔批示,想必执行局的懦夫们也无力干涉此次行动,气焰当然比之前嚣张许多。
“犯人?那么死神殿给靡歌定下的罪名又是什么呢?舍身救同僚?”湛卢一改之前对死神殿屡次刁难的隐忍,十分愤怒的反问道。在椎疫陈述的荒唐说法面前,湛卢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椎疫倒是未曾设想到湛卢竟敢直言不讳的表达不满,诧异之余,仍是展开了奉栀的亲笔信,拖着语调一字一句的说道:“湛卢长官,死神殿说她有罪,她便就是有罪。若是您对奉栀长老的判断有异议,欢迎去死神殿申诉。可现在,麻烦您领路助我等捉拿犯人归案。”那语气里尽是嘲讽的意味,只因他再清楚不过,纵使这湛卢再不满,也不敢违背奉栀的意愿。
湛卢不禁锁起了眉头,神色很是阴晴不定,他的确找不出可以阻止椎疫的办法,只好在心中期盼那颗费尽周折寻来的药丸,已经转达到了靡歌手中。紧接着便思忖到一个了可能性,心中先是一沉,随后便燃起了几分希冀。一时辰前抵达码头的那艘船舶,其实湛卢并不是不知晓,不加以阻拦的缘故,只因在他内心深处,竟也期盼着不像话的事情发生罢了。
湛卢带领着椎疫,以及后来赶到的黑石狱狱守们,推门走进了那间加护病房,两三步便来到了靡歌歇息的隔间前。椎疫并不着急破门而入,而是伫立在原地静候起来,他紧紧的盯着神色复杂的湛卢,正在寻找最能熔断湛卢神经的时机。正如荒地中瞧见了猎物的豹,不会鲁莽的马上扑过去,而是躲在安全区的某个角落磨牙蹭爪,等待真正有把握的时机出现再一击致命。有趣的是,回望整个过程,真正耗力的不是找寻猎物,不是确定目标,不是伺机等候,而是扑上去后的全力撕咬。
当浓郁的焦虑感,渐渐浮现在湛卢的面庞上。椎疫露出了笑意,心想这便是最能制胜的时机了。椎疫猛的踹开了隔间的门,震耳的声响惊醒了因药效还未醒来的众人,众人见此阵仗,也断然不敢上前凑热闹。椎疫欣喜的走进隔间,见病床上空无一人,脸色骤然黯淡,在整间病房中仔细搜查后,还是没发现丁点蛛丝马迹。椎疫强忍着涌上心头的怒火,转身向着看似颇为庆幸的湛卢,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湛卢强装镇定,正色回复道:“这就不清楚了,兴许那丫头逃走了。”虽不知晓靡歌在狱守到来前是如何逃出了执行局,但心中仍是庆幸,无论是否是那艘船舶带走了靡歌,此刻他都不在乎了,只要不是关押进永无天日的狱中便好。
椎疫恼羞成怒的踹翻了换药车,他自然不会相信湛卢的这番说辞,语气愤怒的追问道:“上次沉船事故还没跟你们梦境执行局算账,这次你们胆敢协助犯人逃走,是要和死神殿对抗到底吗?!”
湛卢轻挑眉毛,幸灾乐祸的瞥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死神殿使者,拖着令人生厌的语调答道:“这可不敢。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死神殿。椎疫使者也瞧见了,执行局对犯人逃走一事,也是才知道的。”
椎疫虽然清楚这件事与执行局有扯不掉的关系,但那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说到底还是苦于没有证据。便恨恨的说道:“不会再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蒙混过关的,待我上报长老后,神仙也保不住你这座破庙!”说完便携一众狱守准备离开。
湛卢断然不会放过嘲讽椎疫的任何一次机会,趁着椎疫等人还未踏出病房的工夫,在身后高声应道:“诸位辛苦了,执行局行事光明磊落,死神殿兴许需要些时日来想出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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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之外,正端坐在死神殿宝座上处理事务的长老奉栀,收到了一封来自远处的速报。摊开速报详看后,奉栀半眯的双目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珠中寒芒倏闪,右手紧握着的索命杖猛的锤在地面,砸出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死神殿拱顶上方原本晴朗的天色骤然黯淡,变得阴怖异常,闪电扯裂的声响连连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