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连下弦月也添了一份朦胧的魅惑,而月边的星辰亦如被夜埋没仅见得几丝光亮。这里是城郊的高速路,即便深夜亦还是车流不断。在这月下车流间,我正狂奔追逐着距我前方不足三十米的灵,此灵身着西装革履,可知死前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人物,该死。已经跑了大约一小时,还是未追上,要是生前我早就力尽倒地,但现在不一样,我已经死了,这幅原装的身体已被契约之力强化,但就算如此也有极限呀。我已经开始有些喘息了。再这样下去,非得让灵跑了不可。情急之下,我掷出了手中的蝴蝶刀——九宫死蝶,刀在空中疾驰,正中灵的背部,灵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地,我也停了下来,稍稍平息了呼吸,中刀的灵倒在地上,颤抖地回过头,表情极端痛苦,眼中流露出冲天的怨念与杀意:“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找到撞死我逃逸的人渣,然后干掉他,为什么!”伴随着一声哀嚎,灵的周身化为蓝光,骤然散开,星辰一般,随后蓝光慢慢汇聚到九宫死蝶的刀身上,灵就这样消失,我望着这一切,没有做声,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蝴蝶刀,习惯性地说:“生死之界,无可侵犯。”
就沿着高速路漫步,看着不息的车流。人究竟是怎样的物种,在日常的轮回中,游走在矛盾双方的边界,稍有不慎,便在极端中泯灭,正如深渊上的独木桥,人处其上稍一失衡便粉身碎骨。人于执念也是如此。人可凭执念出人头地,亦可因执念自毁一生,而执念的双重作用间只存有刀刃般的边界和走在刀刃上,步履艰难的人。也许人生中真正的艰难便在于如何在这刀刃上走完一生。可由生至死,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中又是什么支持着人在刀刃上走完全程?
不知走了多远,四面的旷野已被巨人般的高楼所取代,我的目光渐渐被眼前高大的中式牌坊所吸引。在LED灯的映射下,五彩的牌坊却是如此扎眼诡异。“怡景花园”。我念叨着牌坊上四个大字,城池般的住宅楼区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而牌坊式的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霎时,哀转空灵的歌声响彻夜空,“杨柳岸,晓风残,往事东流转,云影雁踪春江散,天水衔远帆。桃花潭,离人散,相顾隔千山,举酒空对长亭晚,月夜难尽欢……”我心中微微一惊,随即代之以强烈的渴望,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若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没想到,在这儿会碰上首灵,看来运气不错。”带着狩猎的渴望,我随着这歌声,消失在怡景花园的深处。
2014年4月1日
尽管有凌莹与我并肩而行,但这月夜下的景色却不若昨日我坦然夜行时来的自然。
“没问题吗,凌莹?不会有生命危险吗?”我不禁的又一次问凌莹,凌莹回之以一脸的微笑:“没问题,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旁。”
她的微笑一次次打退我心中的恐惧,但我仍有一点疑虑:“凌莹,你了解鬼吗?”
凌莹回应道:“虽然我比较喜欢佛经与道法知识,但我却不太相信鬼神之说,所以,我相信你所遇到的只是闹剧,毕竟心鬼难防。”她的话无疑是一支强心剂,挫败了我心中的恐惧。我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暗暗感谢我还有这样一个挚友。
“到了。”凌莹的一声提醒,将我的思绪拉到了怡景花园巨大却诡异的大门前。
我望着凌莹,笑着说:“进去吧。”
凌莹点了点头:“抓紧我的手。”
我使劲点了点头,于是与凌莹手拉手走入了怡景花园之中。尽管心中仍存恐惧,但却已没有太大关系。
进入怡景花园,两侧高大的住宅楼借月色蒙上了一层神秘。再加上高大身躯所带来的压迫感,助燃剂一般燃起我内心的恐惧。我紧握着凌莹的手,与她穿行在这幽径之间,四下路灯所映出的红色光亮非但未给我心中带来慰藉,反倒添了一份不安。正在这黑暗之中穿行之际,我与凌莹前方忽然亮出一道白光。
突然而至的白光直刺的我们紧闭双眼,而我耳中再次响起那幽怨的歌声:“杨柳岸,晓风残,往事东流转……”我内心中的恐惧突然爆发,失声尖叫起来,死死堵住双耳,双目紧闭,早知道就不来这地方了。
这时,我的双手突然被拉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没事,灵韵,别再叫了。”我立时睁开双眼,只见凌莹一脸焦急的神色,我一下子抱住了她,快要哭出来般不停的说:“回家吧!回家吧!再不回去就没命了!”而凌莹用手轻抚我的背:“没事,没事……”
尽管她的安抚让我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但她的手却不断颤抖,而我看她的脸色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吃惊,正当我疑惑之时,四周的景色然我瞬时明白了她的吃惊,真是宛若梦境的奇景:纯白的世界中,不见夜的痕迹,我们正立于小径上,小径两旁,满是琉璃色的樱花树,满树血红的花瓣四散纷飞,明明没有风,却飞散在这纯白之中,宛如白丝绢上点点血痕,散落于地的花瓣,却未淹没小径,反倒区分了地面与小径,空灵的歌声与清新悠长的古琴声相鸣,使哀伤与恐惧的河水缓缓流淌在我心中。
我环顾四周,已不见来时的路,唯有这通向前方的小路,糟糕,没有退路了,手足无措的我只能寄希望于凌莹,而凌莹的眼中写满了惊讶,嘴里也在不停的念叨:“太不可思议了,这、这……”
我试探性的拍了凌莹的肩,轻声问:“凌莹,凌莹,你怎么样?”
凌莹猛然回头与我对视:“我没事,只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古书中的记载是真的。”
“你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凌莹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先找到唱歌的女人再说吧。”
说着,凌莹拉着我沿着小路向樱树林深处走去,尽管我心中填满了问号与恐惧,但此刻我别无选择,只能与凌莹一起去了。
在这苍白中行进,凄婉之音仿佛走近了我们,对此声此景的疑问与凌莹那含糊不清的回答引发了我的好奇心,而恐惧也暂时被冷落一旁。这究竟是哪里?着飞散着血色樱花的苍白中,是怎样的女子唱出这凄婉之音?杨柳岸,晓风残,往事东流转,云影雁踪春江散,天水衔远帆。桃花潭,离人散,相顾隔千山,举酒空对长亭晚,月夜难尽欢。这往复吟唱之词又有何玄机?早知道上语文课就该好好听讲了。
带着疑问,我问像前面拉着我前行的凌莹:“师太,这词什么意思?”凌莹边走边回答我:“这首词表达的是故人离去的思念之情,这女子一定是挂念远方的故人。所以执念这么强,快走吧。”
“执念?你说的执念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有些跟不上凌师太的思维,而她一心向前,再未答话,我越发觉得古怪:凌师太,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凌莹吗?
“快到了。”凌莹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突然的发话,打断了我的思维,我这才注意到前方樱花树丛间有一红柱绿瓦的小亭,亭中隐约有一粉色倩影端坐,随着我们加快脚步,眼前景色愈加清晰:翠绿琉璃瓦下血一般的朱漆染红亭柱与栏杆,这林中幽亭间,但见一女子端坐亭中央,女子一袭金边粉黛流仙裙,发髻间斜插镂空九珠碧玉簪,耳饰鎏金鸳鸯环,淡妆素抹,无意艳压万芳首,自是清丽出人间。判其年龄,二十上下,抚琴间,朱唇未启愁尽诉;直教人,疑是世外仙姝来。正见时,琴声与歌声戛然而止,女子抬头与我们对视:“汝等何人?何以至此?”她并不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样狰狞恐怖面色苍白,仅仅是个身着古装,面容娇好,一口古文,结着愁怨的姑娘。即便如此,这巨大的时空落差感,还是让我有些恐惧。而从她的装束我可以断定,安娜所看到的鬼影就是她。我无意识的后退,而凌莹也与我动作一致,从她颤抖的手我可以了解她现在亦深陷恐惧,毕竟这不是拍古装电视剧,也不是穿越,而是实实在在的灵异事件!
“你是谁?”凌莹开了口,眼中流露出恐惧与警惕,想不到女子莞尔一笑:“千年前的他,亦如尔等,念昔日,幽谷鸾凤笑清风。道如今,血樱散落人未还……”说到这儿,女子笑意全无,唯余愁色满目,长叹一声。
先不说这对话场景与人有多奇异,单就这古文对话对我而言就是一大挑战。正当我为语言问题而头疼时,凌莹说道:“且不问汝为何人,吾等无意冒犯‘灵之御守’,过失之处,敬请见谅。望君慈悲为怀,放吾等离去。君亦可补增阴德,两全其美。”凌莹此时的话实在让我吃惊,我不仅要重新审视这个我自认为相当了解的朋友。她究竟是什么人,学霸到用古文对话,反观古装女子,她也是一脸惊讶,想必她也想不到,还有人能与她对话。这是古装女子发了话:“汝何许人?何以知‘灵之御守’一事?莫不是道门之人?”凌莹回答:“吾名为凌莹,随行者乃吾友人,名曰李灵韵,吾二人来此只为解哀歌之谜,以消友人灵韵由哀歌所生畏惧,不曾想误入君之‘灵之御守’,至于灵之御守一事,吾因遍观古书,略有所闻,而非身入道家。”我发誓这是我自会说话开始听到的最难懂别扭的话,但对话中反复出现“灵之御守”一词,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凌莹:“师太,灵之御守是什么?”凌莹回应道:“灵之御守,是魂灵借自身灵通构造的个人空间,我们正处于眼前女子的灵之御守中。说实话,我的世界观可是要彻底颠覆。原以为古书中的神鬼之说不过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这下可麻烦了。”说着凌莹的脸上闪过焦虑,我的心也随即收紧急忙问道:“我们怎么出去啊?”凌莹面漏难色:“这‘灵之御守’说到底就是结界,想出去,两条路,一是她放我们出去,二是我们超度她。但我只是知道一些鬼神之事,不会除灵法术,而你完全是外行,所以只能尽力说服她了。”
虽然我有些不满凌莹轻视我的态度,但她说的也是事实,看着对面古装女子,心中除了是对生死未卜的恐惧,还多了中想要了解她的欲望。真是的!明明身处险境,却关心着无关紧要的事,我这该死的好奇心呀!
满世苍白中,我徙行在这琉璃色的樱花树林间,血色的花瓣织成红云,而散落在林间的飞花却似血泪,红的如此刺眼。我心中暗暗吃惊,不为这奇景,而是这“灵之御守”背景色彩如此单调。一般来说,首灵作为怨灵中最强的灵,往往在生前经历过大悲大喜,故灵通强到自创空间,而这也就是“灵之御守”。但之前所见的灵之御守背景华美,多彩精致,以此代表着首灵杂念纷乱。而这里却是简朴淡雅,究竟是怎样的灵,创造了这样的世界。先找到首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