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和林萱做同桌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就连长久以来的瞌睡病都好了。
她果然是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但是紧随而来的,就是发呆。
睡不着,林萱又不跟我说话,我只能无止境的发呆,因为我真的听不懂老师在讲些什么。
只有英语课我能有趣一点,并不是因为我英语学的好,而是因为焦存的发音方式很特别,就像是缺了门牙的小孩子一样。
说话漏风。
高一整整九门课,除了地理,其他的我一窍不通。
何莉知道了,应该会很欣慰。
我是个专一的男人。
“林萱?”
“林萱?”
“林萱!”
“再吵我就把你从这扔下去。”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把笔拍在桌子上,抬起头对我叫道。
“嘿嘿,你陪我说说话嘛。”
林萱好像学会了陈安瞪人的方法,眼睛一斜,下巴一挺。
“你是孤寡老人吗?只有孤寡老人才会吵着让人陪他说话。”
我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我不是孤寡老人。”
“不是就闭嘴。”
“我是空巢老人。”
“………”
接下来的几天,林萱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来和我做同桌,将自己置身于水火之中。
可我只是想有个说话的人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跟她说话,之前跟章华坐的时候,两三天没一句交流是经常的事,可能这就是欲望的作用吧,开始只想和她做同桌,后来只想她跟我说话,每次的欲望都跟单一,积攒起来后就变成无理取闹。
“林恩?”
“嗯?”
这天我正在打瞌睡,中午的江风吹得我想做梦,突然听到林萱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
“怎么了?”
我压制不住语气里兴奋的味道,这是我和她做同桌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林萱好像憋着很羞涩的话,脸红红的望着我。
我放缓语气对她说:“没事,你慢慢说。”
“嗯,就是,我想跟你换个位置,我很喜欢窗外。”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赶紧趴下头不看我。
看她这么可爱我就忍不住想调侃她。
“哎呀,你说巧不巧,我也特别喜欢林城的江水,嗯~要不这样,你每次想看的时候,你就趴过来看,我保证不收你钱。”
林萱像是没料到我会拒绝她,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发现我带着玩味的笑容后,反应过来我是在调侃她,就生气的一撅嘴。
“哼,不换就不换,反正我也不稀罕。”
“嘿嘿,跟你开玩笑呢,坐在这一天把我给冻的,你没发现我最近上课都没睡觉嘛。”
“嗯,那你过来,我过去。”
看我还在笑,她就忍不住发火。
“你换不换,不换算了。”
“换换,这就换。”
杨豆儿和杨宁两人同步的举起右手,撑着下巴,像是看电影一样盯着我们俩笑闹。
我一巴掌扇到他们俩的头顶。
“看什么看,还不来帮忙!”
“好嘞,大哥。”
杨豆儿带着猥琐的笑容,看的我想打他,但是又没有借口,只能攒到下一次。
有他们陪着我一起年轻,真好。
自从上次月考过后,焦存应该是对其他老师说了什么,所以最近他们都特别关照我,几乎每节课都要让我回答问题,何莉提问的最多。
这就不得不让我勤奋起来,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每节课之前都要认真预习,避免老师提问到我后,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萱和我换位置之后,一天会有一小半的时间在看窗外,这样一来,我和她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我又后悔跟她换位置了。
不过她托着下巴看窗外的样子很唯美,如果我是个摄影师或者画家的话,一定会把这副画面定格下来,做永久收藏。
虽然平时说话时间变少,但学习交流越来越多了,很多预习都是她给我讲解的,比起老师,我更喜欢林萱的讲课方式,平和又不失乐趣。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而没有界限。
然而当时的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觉间,这段难以忘怀日子,已经悄然在我脑海里发酵,并且长出很多嫩芽,这些嫩芽最后在我繁杂的思想中间成长起来,一直延伸到很久之后的未来。
很多年后,林萱留给我最完整的画面,就是她忧郁的望着窗外的样子,孤独的她就像是因为大雨而没办法飞翔的燕子一样,找不到想要追寻的天空。
年轻时的很多事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想明白,当时的我只是傻傻的烦着很美妙的事,等到后来这些事成为遗憾之后,才会让我追悔莫及。
青春真是一场布满遗憾的美梦。
因遗憾而缺失。
又因缺失而显美好。
林城每年冬天会在一个集中的时间供暖气,我一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供暖气会导致停电。
可它就是毫无道理的发生了。
十一月份,林城的天气彻底转凉,学生们开始穿上厚厚的冬装,戴上手套耳罩避寒,林萱已经和我坐了半个月的同桌,一切都美妙而悄无声息的发展着。
下午六点开始更换暖气,每年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周,同样的时间,林城所有人体会同样的黑暗,无论贫富贵贱。
头几天刚停电的时候,楼道里经常会传来野兽般的嘶吼,杨宁经常会拉着杨豆儿吼回去,就像是进入青春期的大猩猩一样,尽情释放自己的荷尔蒙。
林萱捂着耳朵,皱着眉,显然很讨厌这种幼稚的行为。
这也是我今年没和杨豆儿他们一起吼的原因。
今天停电过后,窗外的夕阳显得特别美好,林萱也被这美好的一景吸引住,放下手中的笔,和我一起看着窗外。
在化学课上,我听老师讲过丁达尔效应,说的是光线在不同介质中传播速度不同,林城的夕阳在不同季节的传播方式也不同,冬天的夕阳格外温柔,格外绵长,就像是沉浸百年的女儿红一般,悄无声息的润养年轻的瞳孔。
林萱看着夕阳,她的影子打在我的脸上,恍惚间我好像和她成为了一个人,体会到了她海一般的深邃与寂静。
“林恩?”
“嗯。”
“你说,人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认真喜欢上一个人呐。”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问题。”
我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的说:“应该要吧,年轻就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放肆的,一丝不苟的追寻想要的东西,爱情也不例外。”
说完过后,我突然想到什么,就接着问她:“你突然问这个,莫非,是你有暗恋的人了?”
问完过后我就后悔了,心也突然揪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窗外火红的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电流又一次回到林城后,林萱的声音才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没有。”
没有吗,听了她的否定,我却丝毫没能高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就像是被人夺走了心爱的东西一样。
十六岁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心酸的滋味,在林城的十一月份,期末考试前夕的一个下午。
学生时代我会做很多大胆的事,但是遇到很多必须要做的的事情时,我又胆小的不像自己。
比如不敢将这个问题问下去。
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不管怎样的回答都应该和我没关系才对。
林萱依旧安安静静的做题,晚自习的白炽灯特别显白,她整个人就好像镀上了一层闪光粉。
我知道我的心底已经悄然滋生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它的生命力格外顽强,丝毫的雨露都能让它茁壮成长起来。
没人能告诉我它是否应该存在。
我只能暂时将它封存起来。
这个年纪不适合用太多心力去浇灌它们,不是吗?
“林萱!”
“怎么了”
眼前发光的女孩子抬起头,露出清秀的脸。
“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我上课没听懂。”
“行,你说的哪个?今天刚讲的那个吗?”
“嗯!”
我朝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光。
“林萱?”
“又怎么了?”
“这个年纪不适合喜欢一个人,我们最后肯定会伤害到她,所以,还是认真学习吧。”
林萱认真的看着我,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把这个问题想这么久。
“嗯,我知道了。”
面前的女孩距离我不到五厘米,乌黑的头发调皮的落到她的腮边,又被她习惯性的用手挽到耳后。
“听懂了吗?”
“没听懂。”
我装作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唉,再给你讲一遍,最后一遍了!”
说完就又低下头,换了一张空白纸开始演算起来。
“林萱。”
“你怎么老爱叫我,有事就说!”
我尴尬的摸头:“嘿嘿,我妈也这么说。”
“夏蚊儿最近怎么样?”
林萱被我这个问题说的顿了顿,拿起手边的橡皮擦拭起算错的部分。
“你还记得他啊。”
“嗯,为什么不能记得,我答应他要去陪他玩的。”
她听了我这句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
“说真的,你真没必要给他过多希望,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被她这句话说懵了,“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了你也不懂。”
“为什么不懂,我们都是同一个林城的人啊,不是吗?”
林萱抬起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这个眼神我很熟悉,陈安犯傻的时候,我经常会用这个眼神嘲笑他不懂人情冷暖。
没想到现在轮到了我。
看了我一会儿,林萱又转过身看着林城夜晚的天空,不再说话。
“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们一直都是同一个林城,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纪的人!”
她回头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声音冰冷又缺少希望。
“那,祝你好运。”
我不喜欢这样冰冷的林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