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惜月还盯着房顶上的胖老鼠,想要看清它们窝里的粉红色的老鼠宝宝时,顾修竹不知何时推了门进来。
“你说你想找我帮忙?”顾修竹选了把打扫干净的椅子,身上已经换掉了那件灰扑扑的道士服穿着一件不知从何处变来的月牙白的长衫正从茶壶里往瓷杯倒茶。
赵惜月听了他的话立刻从楼顶飘了下来,也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严肃地望着顾修竹。
“是啊,顾小道士。”
顾修竹被她的称呼惊得手抖了抖,茶水都溅出来几滴。“谁叫你这么叫我的!”
“顾道士您厉害的呀,这是敬称。您看我都这么敬重您了,要不你教教我怎么画符,我也想像您一样人善心慈道法无边。”
“别油嘴滑舌,你已经是个鬼了,学这些没用的。”顾修竹恢复平静,“再不说正事我就生炼你。”
赵惜月看他不吃这一套只好收起笑脸,正襟危坐,“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如此之大的怨气。”顾修竹自顾自的喝茶,不像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
“我不过是高烧在家躺着,一觉醒来就飘在江上成了江水里淹死的鬼魂。“赵惜月谈起来自己的死亡时声音有些颤抖。
她即便是对自己活着时无能的样子反感,也不能轻易地接受自己就这样与父母亲人天人永隔。
”还有,我对死亡还是活着并没有太多执念,怨气大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查清我死亡的原因,给我父母一个交代。“
灯火幽暗摇晃,映出的灰暗影子在窗纸上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夏虫仍不知疲倦的在丛林间叫唤,却衬得夏夜更为静谧。
顾修竹沉默半晌,才开口,“的确,你也不像个正经的恶鬼。”
他放下瓷杯,白净修长的手摩挲着瓷杯上的纹路。“一般怨鬼都是怀揣极大恶意的心魔所化,这样的鬼魂危害极大,不了尽心中怨火是不会投胎的。“
“而你虽怨气大,却无能到这个地步,连小小的锁身咒也无法挣脱……“顾修竹抬眼望她,”怕是生前有人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仅死得冤屈,还要你死后变成怨鬼不得投胎,无论生死不得安宁。“
顾修竹眼神淡漠,没什么起伏,赵惜月却因为他的话遍体生寒。她活着时自认为虽有些小姐脾气却也算良善,不曾苛待旁人,却不知身边有人会对她抱有如此的恨意,害她惨死不算结束还要她死后的灵魂也遭受折磨。
“能对你下这么大的局肯定是身边熟悉之人,怕是如今还藏在你家等着害其它人吧。”
赵惜月咬了咬牙,“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要找到这个人是谁,绝不能让他害了我爹娘。”
顾修竹皱了皱眉头,“我帮你没有好处,更何况我有要紧事要做。”赵惜月看真没有打算帮她的意思,急得飘在桌子上扯住顾修竹衣领。
“大哥!见死不救不行的啊,我娘年纪不小了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现在我被人所害她肯定吃不好睡不着天天在家流泪啊,还有我爹,一把年纪还被贬谪调到老远的庐州做县令……我们一家都这么惨了,你得帮帮我啊呜呜呜……”
顾修竹一脸惊悚的看着赵惜月近在眼前的脸,和脸上横流的鼻涕眼泪,一把扯掉她薅着他衣领的手,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
“我说不帮就是不帮,你耍赖有什么用,再说你家……“顾修竹像是想起什么,沉默了片刻,”你说你爹是谁?“
赵惜月被他的一甩手甩得在空中滚了几圈,愤愤感慨这个男的真是恶毒的可怕,还好她是鬼要不然摔断根骨头都算轻的。
“我爹……我爹是赵县令。”她有气无力坐在地上回答。
顾修竹听了她的回答眉头皱的更紧了,望着她瘫坐在地上一脸弱鸡的样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
赵惜月一脸不敢置信,他怎么变卦这么快,刚刚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你干嘛帮我?”
“我说了帮你还有这么多话?“顾修竹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你爹曾经对我家有恩,就算是报答他吧。“
赵惜月一骨碌爬了起来,瞬间满血复活,“道士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她想着自己反正是个鬼了还顾什么礼仪,抓着顾修竹的干净袖子擦泪表示自己的感激,一边哽咽着声音问,“那你要怎么帮我啊,现在帮吗。”
“帮你,不是现在。”顾修竹黑着脸看她擦着已经干透的泪痕,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捏了个诀,“现在是我休息的时间。”
话音刚落,赵惜月顿时感受到一阵狂风将还沉浸在感动里的她哗啦刮到门外院子里顺带哐当一声锁上屋门。
院子里是满地凉凉的月色,赵惜月还未收起脸上的感动呆坐在地上,缓了半晌她才意识到已经被他赶出屋外。这个男的,就这么残酷的对她,做鬼就没有人权了吗。
屋内,顾修竹掸尽了袖口的灰尘,刚准备休息,门外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这次着实有点愤怒了,高声喊,“你还要干嘛?”
“那什么,我就想告诉你,你屋子没打扫干净,屋顶上还有一窝老鼠。”赵惜月弱弱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一片寂静,随后又是一阵狂风,几个大小黑影从还未关实的窗子里飞了出来,落地后便惊恐地四处逃窜。
嗯,确认过眼神,是屋檐上活着的那家老鼠。
夏季的早晨总是来的异常早,还未及卯时,天空已经褪去夜色。这是夏日的一天中最为愉快的时刻,空气湿度刚好,带着点夏日夜晚的凉风。屋檐上筑巢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停在院子里的枯树上,歪着头盯着树梢下抱头蹲蘑菇的人。
即便昨日一天都是令人疲劳的赶路,晚上还和一个不讲道理的女鬼吵了半晌,顾修竹还是按照一贯的习惯早早起了床。
开门便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女鬼抱头蹲在树下的奇异景象,他只装作没看到,照例练剑洗漱,直到他在别院洗漱回来还看到赵惜月自闭的蹲着。虽然他很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是这个身影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无法忽略。
顾修竹走近了点,抬头透过树梢看见天空已经完全明亮,无奈的开口,“请问赵小姐您在干什么呢。”
赵惜月不抬头,仍抱着头闷闷的开口:“我在睡觉,别吵醒我。”
“……”顾修竹一时不知该吐槽什么,“你有做鬼的自觉吗?”
“我想念睡觉的滋味。”赵惜月面色惨淡地抬头,望着笔直站着的顾修竹。“没人告诉我做鬼以后吃不了饭也感觉不到困。”
“等你找到害你不能投胎的人,解决掉他就能投胎好好睡觉了。”顾修竹没再管她,拿着手里的木盒坐在树下的石桌旁,“过来,我来帮你。”
赵惜月听到他要帮忙打起了精神来,飘到桌子旁。顾修竹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笔墨和一张叠的整齐的白纸,他将白纸摊开,又研好墨汁。看到赵惜月一脸无知的表情又开口解释,“我给你画个纸身。”
“哦“赵惜月开口答应表示自己理解,想了半晌又问,”那我长什么样可以自己选吗?我要求很低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行了。“
顾修竹面不改色地提笔,丝毫不考虑她的要求。赵惜月看他不为所动也自感无趣,只好撑着脸看他画画。
下笔流畅,丝毫不抖,没过几笔一个少女的身形就跃然纸上。赵惜月看得目瞪口呆,她活着时也和人学过绘画,可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无论画什么最后出来的都是三不像,没等她感慨完,顾修竹已经完成了他的作品清洗毛笔,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正在纸上盈盈笑着。
赵惜月捻起画纸一脸佩服:“你们做道士的都这么全能吗?不仅要收服妖魔鬼怪还要拿的了画笔。“
“不要误会。“顾修竹从她手上拿回画纸,用剪刀剪出人形,”用纸做人可不是任何一个道士都会的。“
他剪完纸,又用红朱砂在画上女子额头上点了个红点,又趁着赵惜月不注意像昨日一样狠狠戳在她额头上。
“痛啊……”赵惜月想要捂住额头,却发现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画纸吸进去。等她清醒过来就已经发现自己是那个画里的姑娘了,她思考半晌,用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生生痛出眼泪。
顾修竹看见她的智障操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最近我有要紧事,没办法和你一起。”
“你得自己混进赵家里面,搞清你死的原因。”
赵惜月仍沉浸在疼痛里,缓了下才发问,“那我是个鬼的时候不是更方便吗?”
“忘了告诉你,把你变成怨鬼的法子之一就是用更强的怨鬼害死你,你要是个生魂过去怕不是要被恶鬼生吞活剥。”
赵惜月抖了抖,只好同意他的计划。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顾修竹望向她,”纸人虽然方便,可却脆弱,不能遇水遇火。“
“遇水遇火会怎么样?“赵惜月看他一脸正经,小心翼翼的开口问。
“这个嘛……“顾修竹棕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虐,”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