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之下,就有鬼怪如此作祟。”
正当赵惜月难以活动时,一声冷喝从身后传来,赵惜月回不了头,只能僵直着身子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动眼珠,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涂上了她看不懂的潦草字样,十分像山上道士拿来招摇撞骗的符咒。
都怪她变成鬼的日子太长了,整日走路都是用飘的,从未关心过脚下路面的情况。
来人缓慢走到她面前,赵惜月这才发现刚才距离太远她没看清,如今近看才发现这个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皮肤细腻干净到她这个整天在家静养不晒太阳的女子都要嫉妒的地步。
赵惜月是个很容易走神的人,这大概与她在家时除了几位熟知的人以外没什么可以交谈的人,面对生人的搭讪她总是不知第一时间如何回答,别人也总是觉得她怠慢。放在平时,大家不过觉着她是耍小姐性子,孤傲不懂人情。
可是眼前的男子却无法接受她现在的走神。
“明明怨气如此之大的厉鬼,却不知反抗吗?”男子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于她的沉默。
赵惜月不能理解男子话语里面的意思,无力地眨了眨眼。她是个鬼没错,可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厉鬼的程度吧,要知道话本里的厉鬼都是死后仍怀有极大的怨恨,不甘心而报复人的。虽说她对她的死亡仍怀有不解,可她活着时也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死了反而是种轻松。
“那个……”她顶着身体的僵直,张张嘴想要开口解释。“我没什么怨气,也那么不想害人……”
男子却懒得听她解释,他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低头咬破了手指,就着淌下来的鲜血在符纸上写起了东西,边写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赵惜月虽然明白大部分道士做法时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可是一个长的清秀的小生穿着灰扑扑的道士衣服,一个人执着的搞这些活像个二傻子,着实令人发笑。
他终于画完了符咒,像是没看见赵惜月憋笑到扭曲的脸,伸手一把将符咒戳在赵惜月额头上,然后一脸冷漠混合怜悯的等着。
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他如此严肃,赵惜月也只好收起笑脸,像他一样,静待着什么事发生。
像是过了许久,赵惜月都快被空气给她的压力压垮的时候,面前男子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不疼吗?“男子的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赵惜月愣了半晌才知道是在问她,犹豫地回答,“还……还可以,就是你戳的太重,我额头有点疼……”
男子像是被她的反应打败,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是净化怨气的符纸,像你这样怨气如此之大的恶鬼,本该痛不欲生直至魂飞魄散。“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恶鬼……”赵惜月无力地辩白,“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男子看了半晌,才自顾自的说话,“肯定有什么搞错了。“,他用还流着血的那只手空空的捏了个诀,空气中的凝滞感顿时消失,像是压在身上的重石卸下来,赵惜月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跟着我。“男子说完,就自顾自地抬脚离开了。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赵惜月都没来及讲什么就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了上去。
老城区里街道较为狭窄,两侧都是破败的围墙和红漆尽褪的梁柱,街道两侧还种植了榆钱和桑树,在这片二十多年来无人问津的地方独自生长,如今都已成了高大的树荫,街道上树荫连篇,即便在这样艳阳高照的夏日也很凉爽。
赵惜月愣愣地跟在男子后面,一人一鬼万分和谐,只能听见夏蝉孜孜不倦的鸣叫。过了半晌也无人说话,赵惜月不知他到底要去哪,只好试探着打断这沉默。
“你叫什么啊?“她选了个简单易沟通的话头。
前面挺拔着身姿赶路的人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依旧匆匆朝远前走,不搭理她。赵惜月倒是来了兴趣,她活着时家里人对她都是百般迁就,没人会无视她的话,如今这个小道士的符咒好像对她也不起作用的样子,她都是个鬼了,眼前人也没办法威胁到她。
她快步追上去,飘在道士身侧,满眼好奇地盯着他,也不出声。
没过多久,男子就被她如狼似虎的眼神烦到了,闷闷的开口:“顾修竹。“
“顾修竹?名字很好听啊。“赵惜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浅浅地笑了下就转过脸不在折磨。男子脚步顿了顿,就又丝毫不为所动的向前走,身子修长,即使是道士服也掩埋不了身上的清雅的气概,的确像是修竹,人如其名。
“我们要去哪?“赵惜月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我要去哪,不是我们。”顾修竹声音冷漠,即使在大夏天也能将人冻成冰疙瘩。
赵惜月倒是被他话里的嫌弃震惊了,呆呆停下脚步。“那你叫我跟着你干嘛?”
顾修竹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你的怨气如此之大,倘若一日暴起伤人不知要还多少人性命,待在我身旁我还可以即时除掉你,免得成灾祸。”
赵惜月这下倒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好,“感情我跟着你就是为了将来某一天被你杀掉啊,您还真是聪明绝顶呢。”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已经不能杀害你,这叫做为民除害。”顾修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我这是为了你好,怨鬼要是被其他人收服就不只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是要被生炼成法器的。”
“你还真是人善心慈呢。那你找别的鬼去魂飞魄散吧。”赵惜月气极反笑,牵着衣角抬脚就要往回走。
“我劝你站住。”顾修竹抽出剑鞘里背着的长剑,轻巧地悬在赵惜月的脖子旁,长剑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惨淡的寒光。“虽说符咒无法净化掉你的怨气,可是画个阵法将你困在这里饱受日晒雨淋之苦还是很简单的。“
赵惜月感受到肃寒的剑气在她脖子间的威胁,虽明知她已经是个鬼,却仍害怕一不留神就被长剑抹了脖子见血。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恶毒的威胁,赵惜月只好收起怒火,忍着想要将顾修竹丢到水里的恶毒想法,尽量维持声音的冷静:“可以,可以,你厉害。我们一起,成了吧?“
顾修竹将长剑收回剑鞘,不等赵惜月压压心中的怒气留给她一个不屑的背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惜月咬牙跟上。
走了半个下午,连天上的烈日都有些受不住即将落下,整个天空都浸染了火烧似的橙红色薄暮,连街边的一草一木都泛着金色的余晖。从城北一路到城外十里,一路缄默无言,在赵惜月即将耗尽最后的耐心时,顾修竹终于到了他要到的地方——一片寂静无人的山庄。
山庄离主城不远,坐落于一座山丘的山林之间,从大门远远的甚至能看见庐州城的灯火,却毫无生气。旧损的门檐上栩栩如生的木刻昭示着往日的繁荣,可墙柱上斑驳的红漆,可门口搞挂的摇摇欲坠的布满灰尘的红漆又表明了这繁荣早已远去,只留下一地枯败。
“这里是哪?”赵惜月看着顾修竹卸下门闩推开年久失修的大门溅起的灰尘有些疑惑,这个道士这样闯进这一看就是主人不在的屋子就没一点羞愧吗。
这次顾修竹倒是没有不睬她,“卧林山庄,一个故人的房子,借我住宿一段时间。”
卧林山庄?赵惜月咀嚼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还没等她搞清这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顾修竹已经大步迈进大宅。她在门口探头望了望院里的景象,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有天边还剩下一片红霞其余的天空都已是墨色还有几颗早星点缀,昏暗的光影投射在院子中间,枯萎的花草在其中留下干枯而死的残迹。院子旁边就是长廊,此时顾修竹正走在其间,暮光昏暗,他的身形也隐隐约约的看不清。
适合闹鬼的地方。赵惜月默默的给了这个地方一个真心的评价,安慰自己这样的地方正适合她这样的女鬼才梗着脖子进去。
天色已晚,房间里点着幽暗的油灯,赵惜月借着灯光,四处打量这个顾修竹随手收拾出来的房间。她这时才发现变成鬼的好处,无论多高的地方,她都能轻而易举的飘上去,甚至能和躲在梁柱上的老鼠一家深情对视。
顾修竹像是顺手一般随意的选了个屋子,画了个咒符贴在院子里的扫帚上,扫帚便自动的打扫起来。赵惜月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恨不得为他鼓掌,正当她追着扫帚想要看清符咒上面画的是什么有这么大魔力时,顾修竹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就要离开。
“你去哪?”赵惜月是谁,变了鬼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感官都灵敏了不少,活像背后长了双眼睛。
“你待在这里就行,不要管我去哪。”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发疯去山下小镇杀人?”赵惜月追过去扯他衣角。“不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吗,安全,安全第一。“
顾修竹脸白净的脸气的有点发黑,“我要去沐浴,你也要跟着吗?“
赵惜月这才松了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直说不就好了吗。“顾修竹冷哼一声,没再理她。
是她眼花了吗,她望着顾修竹远去的背影有些好奇,这么黑的天,怎么还能看见顾修竹的耳朵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