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七年,暴君虐政,民不聊生,罄竹难书。
文人雅士,忠义贤臣,报国无门,无所归处。
可这安西侯府的小侯爷却是深得圣宠,步步高升。
在哀鸿遍野的世道里悠闲从容的办起了自己的婚礼,惊动长安城。
迎亲这日红妆十里,锣鼓喧天,可谓是派头十足,街巷熙熙攘攘的都是看热闹的人。
“你可听说了这小侯爷娶得可是皇上的亲妹妹昭玉公主!多大的恩宠啊!”
“听说了,你说这风水轮回转的,安西侯府可是我们大晋出名的忠良世家,结果到小侯爷这怎么就助纣为虐了呢!”
“嘘!这里人杂,说话也要收敛些。”
“哎,你说的是,我们还是好好看热闹吧。”
坐在骏马上的红衣小侯爷勒着缰绳,挺直了背脊,面容俊俏,眉宇间意气风发,眼里隐着淡淡的笑意,端的是风流倜傥,勾去了不少街旁姑娘的芳心。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的驶向东街的安西侯府。
街道边上的一家普通酒楼,二楼最左边的一间雅舍,放下的翠玉竹帘被掀起,从里头走出一位白衣飘然的男子,他凭栏盯着迎亲队伍,回身笑了笑,道:“眼见为实。”
雅舍中间的梅花朱漆小几旁屈膝跪着一个黑衣女子,双眉修长,眼神冰冷地望着桌面,闻言眉间一皱,端起小几上的一盏白瓷杯盏,将满满一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我会带他回来。”
话刚落,她拿起一旁裹着布的长剑背于身后,利落地起身,独留下萧索又倔犟的背影。
白衣男子望着她远去,偏头又看向街道处的红衣小侯爷,轻蔑地笑了笑,道:“连背影都这么像,不愧是一手带大的。”
月上树梢,安西侯府依旧座不虚席,满堂推杯换盏,欢声笑语。
面色泛红的小侯爷推掉迎上来的玉爵,恣意笑道:“多谢各位,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看公主了,可不能让公主等太久。”
“哈哈哈——”
“春宵一刻值千金,侯爷快去吧!”
“侯爷和公主可真是情比金坚啊!”
听闻的人都抚掌笑道,场面一度喧哗。
小侯爷勾唇一笑,挥了挥手,便转身身形踉踉跄跄的往后院走去,几位小厮看他脚步虚浮,忙上来要搀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弯曲折的长廊檐角每隔十步便挂上一盏大红灯笼。
烛光摇曳,暗香浮动。
灯下的红衣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他扬起下颌,一双桃花眼氤氲迷离地盯着红灯笼。
“参见小侯爷!”打断他的是皇上亲自指派的李嬷嬷,“哎呀呀,不得不说,今日侯爷和公主拜堂时画面可真美,真是天作之合地造一双呢!”
这献媚的话似乎停不下来,小侯爷低头望着她笑得满脸褶子,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从衣袖里取出一锦囊塞到她手里,笑道:“好了,李嬷嬷,今日你辛苦了,快歇息去吧。”
李嬷嬷喜笑颜开,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乐呵呵走了。
擦肩而过时,小侯爷眼眸一冷,转瞬间又换上了醉酒时的姿态,跌跌撞撞的走向后院。
后院里,檐角红灯笼摇曳,琉璃灯照亮院角,四下寂静,唯有院中树木窸窣作响,红衣小侯爷站在门前,手放在门扉上却又不推开。
踌躇了许久,空中一声轻浅的叹息,门被莽撞的一把推开。
小侯爷往里跨了一步,将垂落在肩上的琥珀穗子拂到脑后,一双桃花眼春水脉脉,笑得恣意风流。
“公主!”
他抬眸一看,这屋里的床沿上,一身红嫁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而立。
这背影孤峭挺直,竟然有几分熟悉…
小侯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眯起的桃花眼逐渐睁大。
“你是谁?”
他声音低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负手将房门掩上,瞥眼看到倒在地上只着亵衣亵裤的昭玉公主。
那身着鲜红嫁衣的女子慢慢地转过身,眉目冷冽地盯着他,面色绝美,一头墨发用一根细丝带简单的束起,几缕散发贴着她的耳畔。
嘴唇嗫动,吐出的话同她的眼神一般冷冰。
“苏洵,我来带你回家。”
小侯爷一愣,微微歪了下脑袋,双臂交叉轻蔑道:“你是谁?莫名其妙来我的婚房,打晕了我的娘子,还换上了嫁衣,现在又亲昵地喊着我的名?”
嫁衣女子见他笑得玩世不恭,眼眸一沉,从床上反手拔出长剑,寒光一闪,瞬间移动到他跟前,泛着冷意的剑尖抵着小侯爷的胸腔。
“你不管你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但我今日一定要带你回去。”
小侯爷后退了一步,那剑便往前一分,直到后背靠在门扉上,那剑抵住他的胸腔,半分不差。
“来人啊!有刺客!”
他正开口大喊,嫁衣女子伸手一扬,白雾弥漫,他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嫁衣女子低头默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侯爷半晌,蹙眉伸手轻轻抚过做工精致的宽大衣袖,滚金边的宽边衣领,眉目一敛,手上用劲一扯,大红嫁衣便翻飞如火红的蝶,飘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藏青束衣的女子拎起佩剑,弯腰将男子利落的扛了起来,推开门扉成一道缝,四处查探了下,便如鬼魅般潜入黑夜里失去了行踪。
安西侯府小侯爷苏洵出身显赫,祖上四代都是大晋的忠义良臣,因此长安苏家更是大晋的名门望族,传言连新帝都要忌惮几分。
三年前忽然传出消息,安西侯一夜之间旧疾发作因病逝去,整府缟素,苏洵披麻戴孝出城送棺,回来路上忽然就失去了行踪。
一直到了两个月前,这位曾名动长安的世家公子才又出现在安西侯府的朱漆大门前,满城喧嚣议论不止。
处于冰火煎熬之中的百姓希望这位良臣世家的小侯爷能出面劝谏皇帝,却不想这位小侯爷非但不听百姓们的喊冤诉苦,甚至一掷千金,穷奢极欲,刚回来就将安西侯府翻新。
这下子,大晋的百姓对这位贵族公子是失望透顶了。
山间道路上,一匹快马如山水墨画间力透纸背的一笔,划过墨绿如海的森林,飞奔而去。
藏青束衣的女子用绳索穿过苏生的腰间绑在自己身上,甩起马鞭用力抽打身下的骏马,骏马受痛,四蹄扬起,森林间风吹草动,窸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