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神之御座前的棋盘上,棋子们卖力的刀剑相向,却从不知自己厮杀的理由。
神历元年,人类结束了长久以来四分五裂的局面,建立起有史以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并占据了大陆中央最繁华的土地,至此,那些隐藏在壁画典籍中,古老而可怖的存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人类一步步走向强盛。
神历645年,帝国与教廷之间日趋恶化的关系,终于在这一年彻底爆发,以伏罗加河为界,南北分裂局势出现,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光明与黑暗的战争尚未真正开始,世界就已被染成血色。
神历657年……
“打住打住!”
“干啥子嘛?不打断老人家讲故事,这是酒馆最基本的礼仪,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白胡子老人不满的皱皱眉。
“废话!我当然没听说,因为这是你在10秒钟前瞎编的,我就想问一句,接下来后面不会还有老长老长的背景设定吧。”听众甲提问。
“那是当然,从帝国千年发展史,到最具影响力和最不具影响力人物排行榜,我都要跟你们唠唠。”
“那你觉得这样还会有人听吗?”
“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那我就省略一点。”老人皱眉斟酌了一会儿,继续开始讲故事。
“于是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全场静默。
“你还能更简略一些吗?”听众甲面无表情。
“还要简略?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废话,当然不要!省略成这样还听什么?你是准备让我们自行脑补吗!”听众甲暴跳如雷吼道。
“哎,你这人也真够麻烦的,不管世界美不美妙,都用不着这么暴躁嘛。”老人摇头感慨道,“既然你那么心急,那我就直接跳过背景设定直入主题,认真听好了,这个故事要从帝国边陲,一座连地图上都没标注出的小村庄开始……”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是老鼠磨牙的声音,又好似……
“嘿,别动我的奶酪!小兔崽子!”老人蓦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继续讲下去了,赶忙翻身跳起,一把抢过桌上碟子里仅剩的半块奶酪紧紧护住。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很难想象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竟能做出360度旋转跳跃这种高难度动作。
“小兔崽子”瞪着一双红眼睛,见老人像护犊子一样紧紧守着奶酪,事不可为,飞快的啃完叼在嘴里的半块,麻利的缩成一团,小短腿一蹬,窜下油腻腻的木桌子不见了。
全场石化,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所有人脑海里荡过来又荡去:眼睛没瞎吧,怎么我好像真的看到兔子了。
“见鬼了见鬼了。”老人茫然的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好的兔子吃胡萝卜呢?怎么改吃奶酪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双双更加茫然的大眼睛。
这是一个建在云杉林间的小酒馆,破败,逼仄,柳条木栅栏胡乱钉在窗户上,任由夜风和雪片从缝隙里灌进来。若从缝隙处往外瞧,只能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将视野填的满满当当。
哦,敢这样做的勇士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冻的像冰雕一般,鼻涕眼泪全挂在上面摘不下来。
白胡子老人坐在角落的靠窗位置,这个位置可不简单,一旁窗子用木条钉得严严,半点寒风都吹不进来,这可是全酒馆最好的,传说中的贵宾席,大家专门为他准备的,当初为了把这里弄好,可是折腾大半天。
在他的身旁围坐着一群佃农打扮的汉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一个个手摆的整整齐齐,听得专心致志,就差没有拿出小本本记了。
究竟是今年的第1001场雪还是1002场雪,反正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但酒客们直到今天还清楚的记得,在那场纵然在北域都极为罕见的大雪中,一名须发飘飘,白衣胜雪的老者踏着及膝积雪缓步而来,这风姿,这气度!孤傲绝俗,宛如神仙中人……个屁啊!任谁只要看看他身上背着的那个超大号酒葫芦,就绝对没有人还会把这货当成什么高人。至于他之所以走那么慢,也不是为了装,而是因为……换做谁这种天在外面乱走,身上背着那么大的一个酒葫芦,还死活不肯撒手也不可能走的快啊!
至此以后,每至夜幕降临,这个自称吟游诗人的老者总会准时出现,在窗边点上石蜡,为酒客们讲故事。渐渐的,这里人越聚越多,附近村庄干完农活没事做的都喜欢来这里听他讲述那些勇士屠龙救公主的奇闻异事。毕竟这总比每天晚上什么事都做不了,缩在自家那黑漆漆的破茅舍里,等着发霉的好。
时间久了老人和大家都混熟了,有时候喝多了,他还会和听众们扯扯自己曾经拥有的那座抬头能望见漫天星光的破城堡和满是霉味的漏水酒窖,当然,那只是曾经。每当说到这里,他总会痛哭流涕嚎道:“这都是我逝去的青春啊!”然后拎起一桶麦酒就往嘴里灌,很显然,他已经不满足那个大的有些过分的酒葫芦了。
看着这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家伙踩着板凳,抱着酒桶狂饮,大家只好翻翻白眼就当没看见。王国北域尽出疯子、狂人加神经病患者,再多一个也没啥,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见没人回应,老人也不在意,抱起酒桶想要给桌上的碗满上,却发现酒桶已然见空,顿时有些不悦的拍了拍桌子:“老板,再来一桶!”
“好嘞好嘞!”一个身着朴素麻衣的小伙子哼哼唧唧扛着橡木桶快步跑来,将酒桶摆在地上,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在桶身上开了个口子。
从始至终老人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一言未发,当看清他手中的小刀时,目光不易察觉闪烁了一下,很快便归于浑浊。
老人抱起酒桶将海碗满上,试探道:“兔子的事暂且放一边,要不,我们继续?”
“不要!”整耳欲聋的反对声几乎将天花板都掀翻了。
“那你们要听什么?”老人很明智的将球踢了回来。
此言一出像打了马蜂窝一般,听众们纷纷鼓噪起来。
“怎么又开新坑了?我要听你昨天讲的《黑沙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讲了一半,说好今天继续的,怎么忘记了?”
“什么黑沙公主白沙公主的,明明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高人》!你记忆力也太烂了吧。”
“我怎么记得昨天那个故事名称叫《白雪王后和七个小瘦人》?”某个大胖子嘴里塞着面包含糊不清道。
“你丫的再这样吃下去永远都瘦不下来!”一旁的瘦子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得意洋洋道,“我记得可清楚,明明是《白雪矮人和七个老王后》,这故事讲的是住在神秘森林的白雪矮人和七个老王后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集合了背叛、仇杀、阴谋,婆媳,各元素皆有,故事可感人了,昨晚我都哭了三遍!对了,昨天不是讲到第6个老王后了吗?这次又是怎么分手的?”
老人:“……”
“要不我们继续刚才那个故事怎么样?”老人摸摸冷汗,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这帮人的记忆容量难道就一粒米大小吗?
不过……刚才的那个提议好像挺不错的耶,要不有时间认真构思一下?白雪矮人和七个老王后……很有卖点啊!整天讲王子公主大家都听腻了。
听众甲满怀同情的看了老者一眼,能理解,非常的理解,摊上这帮极品确实够衰的,这么多人中好像就自己是个正常人。
“含沙射影,亵渎神灵,你是不想活了吗!”冷幽幽的声音蓦然炸响,气氛为之一僵。
听众甲缓缓起身,脸色难看的好似戴着副青铜面具:“刚才哪个在背地里嚼舌头的?立马给我滚出来!”说罢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霍然插在地上,刀身过半没入地面,以刀刃为起点,地面如蛛网般龟裂,发出阵阵痛苦的咯吱声。
至于围观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则是一脸淡定的看着这一幕,并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在一片锃锃声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统统亮了出来,还有一个据说是在面馆里当厨子的,左看右看没找到趁手兵器,只好把锅勺拔了出来,一时间剑拔弩张,出鞘声和出勺声不绝于耳。
凌厉目光猛然转向角落阴暗处,围观甲脸色阴沉,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两个外地客商已经看傻了,早就听说北域人个个凶悍万分,一言不合可是敢亮刀子的,嗯,也包括亮勺子,可他们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日子了,并没有看出他们和别处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多大的不同。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呢?对知识渴求的眼神呢?腼腆的笑容呢?多好的一群小伙子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变就变吧,可未免变得也太快了吧!完全不给我们这些幼小的心灵一点准备时间啊!
见这帮前一刻还憨憨傻傻,坐在烛光下听老爷爷讲故事的农民,如今却凶神恶煞全副武装朝这边涌来,两人吓得赶忙连滚带爬闪到一旁,连连摆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烛光跳荡,忽明忽暗,他们一走,顿时现出角落最深处,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身影。
冰冷目光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视着眼前这个神秘人,最后在那身绣着四芒星的白袍子上停了下来。听众甲似是忆起什么,双瞳陡然厉光大放:“好大的一顶帽子啊,我可承受不起。你,启辰教的?那地方出来的神棍老子撞见一次就打一次!你们这些蝗虫除了给别人安罪名还会做什么?哦,抱歉抱歉,错怪你们了,你们还会教别人怎么安罪名!打扮成这样你干嘛?装神弄鬼!识相的现在就把袍子给我扯下来!”
启辰教究竟是个什么?这还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
北域位于王国最北端,此外还有以地域方位划分的东境、西境、南领和中央直属领,并称五境。自远古时代以来,一种名为“恶魔”的神秘生物曾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任你祈求,随你哭泣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如风暴般席卷世界,毁灭一切生机,而人类唯一能做的就是如躲瘟疫般四处逃窜,历史上有记载的数次人族大规模迁移皆因为它们。
直至一百五十多年前,也许是神被人类的祷告声吵烦了,又也许是神灵一觉睡醒,总算听到了凡人的呼唤。在一个注定不寻常的夜,光芒万丈,神迹降临,神灵将祝福赐予人类脚下的这块领地,这就是如今五境的由来。
那是不可思议的神力,将人类世界和恶魔领域彻底阻隔,至此恶魔再也无法踏过那条无形的分界线。
笼罩在人类头顶上千百年的阴影终于烟消云散。
为了纪念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知道叫什么的神灵,这片土地被命名为塞兰特,古语中意指庇护之地。
对,你们没有听错,人们当时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哪个山头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