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思考明天。没有明天的人不用思考明天。”
——二狗语录
两个月后,在一个繁华大城市中,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背着一个脏破的包袱,孤独的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等等,把镜头拉近一下……哦,贾逊孤独的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总结经验教训,贾逊觉得自己一直都英明神武,聪明睿智,只是犯了两个小错。一次是一个月前,在某城市中要招一个挑粪工——这是他遇到的唯一不限出身不问专业的工作,可是自己嫌脏,刚一犹豫,就被一个傻大个抢先了。另外一次算起来就远了,但记忆却最为清晰。大约十三年前一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在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清晨,十三岁的贾逊怀揣着远大的梦想与几个干饼,在父母的一个朋友的亲戚的带领下,来到天剑山拜师学艺。
当时天剑峰脚下,那是人山人海。贾逊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挤到报名处。报名的人表情严肃,给贾逊此人刚直不阿的印象。那一刻,他觉得他离梦想是如此的接近。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他鼓起勇气,开口说到:“我报名!”
“想学什么武学?”
“大剑!”
贾逊之前打听好了,大剑是天剑峰最热门的武学,众武器中也数大剑威武霸气。所以贾逊下定决心要学大剑。
报名的人抬头看了贾逊一眼,问:“你有背景没有。”
贾逊望望自己的身后,背影倒有,但是背景真的没有。所以,从不撒谎的他如实回答:“没有。”
报名的人眼皮子一下子塌下去,问:“那你有钱没有?”
贾逊摸了摸怀里的干饼子,摇了摇头。
报名的抬头瞪了贾逊一眼,厌烦的说:“没背景没银子你学毛的大剑啊?滚去学短剑吧!”
年幼的贾逊没有听出这是骂人的话。就比如滚去吃翔一样的。他坚信这是前辈给他的建议。所以他虽有失落,但还是转身坚毅地朝短剑报名处走去。要是知道当时的那一转身会影响自己一辈子的话,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那么轻易向现实妥协。
后面的故事也没有说的了,报名之后,经过重重考核,几层筛选淘汰,本来不是很优秀的贾逊最终如愿考入天剑峰。也就是所谓老头丢掉马,不一定不是福。短剑这门武学很冷门,也没有些什么人愿意来学,报名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在城市中游逛了一天,确实有无数的就业机会。比如说有招看门的,有招搬运工的,有招清理扫大街的,有招清理下水道的……贾逊觉得这些事情他很感兴趣,愿意去尝试一下。可是每当走到门口,招聘的人就把他当成乞丐哄走了。
“我不是来要饭的!”
贾逊在心里怒吼到。
再愤怒,再不甘,该面对的事情一样逃不了。
像一条废狗一样,拖着疲惫的心身缓缓前行,忽然间,隐约有一阵轻盈地琴声传来,显得和这闹市格格不入。贾逊被琴声吸引住,抬头四望,却辨别不清琴声是从何处传来。张望之际,看到路边有一家小面摊。此时,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贾逊摸摸身上最后的两枚铜钱,咬咬牙,走到街边小面摊处坐下,问:“老板,白水面多少钱一碗?”
老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他眯着眼,笑着说:“一文钱。”
贾逊再一次摸了摸兜里的两枚铜钱,说:“来一碗白水面。”
琴声还是隐隐约约地传来,不悲不喜,不急不缓。可能是天赋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曾经发生的某些事情,贾逊对古筝的声音有些敏感。胖老头把白水面端过来时,贾逊问:“老板,向你打听一下,请问这是谁在弹琴啊?”
老板竖着耳朵听了听,说:“客官好耳力,应该是清梦楼在训练姑娘。”
贾逊问:“清梦楼是干啥的?”
老板回答:“呵呵,娱乐场所。”
老板没明说,贾逊也没再问了。一听是烟花场地传来的声音,贾逊也就没多大兴趣。吃完面后,贾逊继续前行。没走几步,果真看到一家“清梦楼”,门前站着一群打扮妖娆的女人,她们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唇上涂着鲜艳的红,在招呼来往客人。
吃欢乐场这碗饭的,眼力劲儿放在第一位。自然没有谁理会贾逊这个穷屌丝。贾逊也不会认为会和这些高端场所发生什么交集,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从清梦楼门前走过。
恰巧一曲完毕,琴声停下,贾逊不经意地抬头一看,看见二楼的窗口处露出半张素颜,美而不妖,娇而不作,眼含忧郁。身处烟花之地,却又单纯圣洁。
就这惊鸿一瞥,贾逊感觉自己恋爱了。
“啧啧,自带仙气。不管给不给草,我都打十分。”贾逊心中哀叹一声,可惜美好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可望而不可及。
看到有人发现了自己,此女立马藏到了窗后。贾逊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
黑夜来临,人群散尽。贾逊摸出包袱里最后的半块黑乎乎的馒头,犹豫半晌,撕了一点放在嘴里一口吞下。他的晚餐就吃完了。
吃的问题,必须立马解决住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下的国法,凡是天黑之后,所有的集市都要歇业,所有的人不允许出门闲逛。衙门给出的理由是维护社会稳定,努力发展经济。贾逊从来没有怀疑衙门政策的合理性和逻辑性,更是从来不会触犯国家法律。所以见街道冷清下来后,他也在焦急的寻找自己的容身之所。
干净的街道,豪华的建筑,从大富人家飘出的酒香和欢笑,让人不得不感概这是一个繁华似锦的昌平盛世。贾逊左右瞧了瞧,身形一闪,闪进一条巷道里面。他观察好了,这条巷道又遮风又避雨,是一个理想的容身之地。可是刚闪进去,他又立马惊恐地跳了出来。
“我擦,全是乞丐啊!”
贾逊失望至极。他连找几个理想的巷道,里面都满满的躺着乞丐。有几次还有乞丐让开位置招呼他:“哎,兄弟,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贾逊呢,则礼貌的说了声:“滚,我不是乞丐!”
再在大街上游荡下去有被依法拘留的危险——这不是开玩笑的,是实实在在要依法拘留、遣送、收容的。真的要被收容了,那是要出人命的!这是有先例的!贾逊也不敢再挑剔了,随便找了处无人的巷道,用手扫了扫地,把包袱抱在怀里,躺下休息了。
今夜没有风,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世界漆黑,宁静。贾逊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睡不着。他不是在思考明天。于他而言,没有明天的人是不用思考明天的。他是在看星星——虽然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星星。但是看星星的这个姿势必须得保持着。这个姿势可以证明不是乞丐。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动力。
看着看着,疲惫不堪的他很快就入睡了。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一声声“抓贼,抓贼”的声音惊醒了贾逊。贾逊听了一会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刚刚要睡着,忽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吸引了贾逊的注意力。他警惕地睁开眼,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又什么声响都没有。
“幻听?”
看来真的是太疲惫了。刚刚要闭眼,一声“咔嚓”声又响起。这次贾逊可看清楚了,一道轻盈的黑影从他的头上跨过,从墙的这边,飞到墙的那边。
“飞贼!”
贾逊立即睁大眼睛,他迅速的扳了指头算了一下,一五得五,二五三八,三五二百五。他敏锐的察觉到,刚刚自己眼花了,从头顶飞过的哪里是飞贼啊?明明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贾逊跳起来,吸了吸口水。
“其实抓贼领赏从来不是我的本意,我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是为民除害。”贾逊如是想到。可惜此时不论是飞贼还是银子,都飞得无影无踪了。
“下一次不能犹豫,见义勇为,打击非法盗窃本是我们习武人的职责。面对黑暗势力,要勇于斗争,不怕牺牲……”贾逊不舍的看着飞贼消失的方向,慢慢的躺下。
‘“咔嚓。”
一声脆响又传来——我保证,这声音极其的微弱,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在贾逊这等习武人的耳中,这声音又如此的清晰。
“还有?”
贾逊抬头一看,又有一道黑影出现。她轻轻的一踮脚,从墙的这边,优雅的跨到墙的那边。一切都很完美。可惜,除了一点点小意外。
这小点点意外,就是贾逊。
话说贾逊看见飞贼从他头顶飞过,他焦急不已,事关习武人的道德、职责、荣誉,以及他从来不在乎的赏金,在千钧一发之际,贾逊果断跳起来,正义的怒吼到:“嗨!”
此时,贾逊后悔不已——若干年后,想到这个情景,他还是后悔不已。其实贾逊想要喊的是“休逃”、“站住”、“毛贼哪里逃,爷爷我在此”之类的话,可是情急之下,居然之喊了一个“嗨”字。贾逊脸红得很,好在夜很黑,看不出来。
贾逊很惭愧,飞贼却感到很意外。在她即将跨到墙的那边的时候,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动作——看看是谁在和他打招呼。其实看看也没关系,贾逊也不介意。可惜飞贼在扭头俯视贾逊的时候,脚没有站稳,摇摇晃晃,最后还是摔下墙来了。
贾逊很意外,飞贼却很生气。不知所措的贾逊正想解释一下误会,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抓你去领赏”之类的话,可飞贼脾气不好,从地上爬起来就对贾逊挥挥手。
“哎哟妈呀!”
飞贼可不是向贾逊挥手致意。瞬间,几把明晃晃的暗器飞向贾逊。好在贾逊也是练过家子的,高低也是见过场面的人物,哪里会怕这点小手段?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贾逊双掌上提,护住头部。两膝一屈,臀部下沉,摆了一个抱头跪下的姿势。虽然还是被划了几个口子,不过还是躲过了暗器致命的刺杀。
此时,有人被贾逊的“哎哟妈呀”给吸引过来了。飞贼见一击不中,援兵又至,就放过贾逊一马。飞贼双脚一蹬,飞上墙不见了。
贾逊望着消失不见的黑影,一切又恢复平静。“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贾逊裹紧衣服,蹲在墙脚,告诉自己。
贾逊能骗过了自己,可惜骗不过别人。比如说,有十来人举着火把,跑进巷道,围着贾逊。有个胖子,似乎是领头的,他一脚踩在贾逊的头上,说:“是你在这里嚎叫?”
贾逊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怒气冲冲地抬头看了胖子一眼,立马有人走过来扇了贾逊两个耳光。
“臭乞丐,还不服气,不服气!”
胖子抬脚狠狠踩了贾逊两脚。怒火迅速充斥在贾逊心中,贾逊临近爆发的边缘。“要反抗,要爆发,要杀了这群狗操的!”贾逊在心里怒吼,不过在表情上则畏惧到极致,在动作上则懦弱无比。
“看见贼人没有!”
“有”
“几个?”
“应该是三个。”
“应该?老子问你看见几个!”
“啊啊,三个,是三个。”
“走哪边去了?”
“那边,那边。”
“妈蛋,臭乞丐,晦气。我们走。”
众人感激贾逊提供线索,于是临走之前都向贾逊致以很重的谢意——每人重重的在贾逊身上踩了一脚。确认众人走远之后,贾逊累积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跳起来,狠狠踢了墙壁两脚,然后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具体骂什么,贾逊自己也不知道。感觉出了恶气之后,贾逊闭上眼睛,郑重地盘坐在地。
这一夜,没有人知道贾逊想了些什么。
有人猜想,他是在掩饰懦弱。
有人说,他是在立志奋斗。
有人反驳,都不是,他只是在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