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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九九四年七月

我清醒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我仍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记起一切所带来的痛苦已经缓和下来,不似最初那般撕心裂肺,此刻,它只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嗡嗡作响。

但是,昨天再次见到和摸到艾德的记忆仍在我的心头萦绕。我迫切地想知道同样的情景是否会再次上演,而我是否又回到了过去。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四处张望。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年轻的简,她像个胎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在我双人床的另一头酣睡。她身上仍穿着衣服,乱蓬蓬的头发贴在脸上。先不管她,我继续环视着这个房间。这是我大学二年级时的卧室,也是我“昨天”才刚放下行李的那间。我还看见我贴在墙上的几支摇滚乐队的宣传海报:PWEI、声响花园和红辣椒。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堆着一大摞衣服,我的立体音响被搁在地上,CD唱片也丢得满地都是。其余没有听的CD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

我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新的一天吗?很明显是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坐着不动,脑子里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者说,我又莫名其妙地在过去的哪一天“重生”了,但我确信我立马就能弄清楚。我轻轻地下了床,没吵醒简。脚下的地毯粗糙无比,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泻进来,照射着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我小心地迈过地上那一摞CD,以免踩到而滑倒。我打开衣柜门。门后镶着一面镜子,我打量着里面的自己,竭力不去细想。

我长长的头发打着结,上面染着极深的褐色,乍看之下与黑色无异。头发披在我的双肩,发梢触及上臂的一半。我的眼睛周围画着黑色的眼影,上面还混着银色的闪粉,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光洁无瑕,白皙如瓷,没有一丝皱纹,尽管能明显看出昨晚疯了一整夜的痕迹。我身上穿着一件大号的黑色T恤衫,一双纤细白皙的腿从衣服下方显露出来。小腿处有一块瘀青,面积不大,却深得发紫,周围一圈呈淡黄色。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我的鼻子上打着一个银色的鼻环,四颗银耳钉沿着我的左耳向上冒出来。我笑了笑。我一度迷恋在身体上打洞,我想念它们。我甚至有些怀念这种打扮方式。

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小心翼翼地穿过客厅地板上随手乱放的几只烟灰缸和满地的空罐子,打开了电视。我按下图文电视按钮,惊奇地发现居然还能用,一串老式的字母像电报纸条一样在屏幕上滚动。终于,在屏幕缓慢地加载了几分钟之后,我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

日期: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二日。

我蹙了蹙眉头,脑海里的记忆疯狂倒带,试着想起这一天。为什么是这一天呢?这一天很重要吗?与艾德有关吗?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竟然会忘记?

就在几天前,艾德和我初次接吻。那么,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这是他曾经令我痛彻心扉的那一天。

我感觉双腿一软,于是我赶紧坐在乱糟糟的沙发边缘,以免摔倒。我对这些事情的记忆清晰如昨。真不敢相信,我即将再次经历这一切。

那个吻是我始料未及的,却又如此不可思议。随着大学第一年的过去,我惊奇地发现我对艾德的感情与日俱增。我注意到自己总是盯着他看:不论是他和其他人讲话的时候,他自顾自地吃早餐的时候,还是他在沙发上打盹儿的时候。我渐渐意识到,他在我的眼里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我是真心喜欢他,不知道他对我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尽管如此,在新的学年到来之前,我仍梦想着能与他接吻。可一等再等,我已经渐渐对我们之间的事不抱什么希望了,直到那次我们办的一场宿舍聚会,那是在我们各自回家过暑假并开始无聊的假期工作前一周左右。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西蒙曾在他爸爸的律师行里工作过几周,他热切地想知道我们每个人是否也都安排好了。

“一个星期之后吧。”我回答西蒙说,“你又是一回到家就立刻开工吗?”

“对呀,”他说,“而且还必须穿西服。”

我哈哈大笑。西蒙平时总爱穿一条脏兮兮的迷彩裤,一双磨损得很厉害的靴子,和一件褪了色的乐队T恤衫。

“怎么啦?”他装作很受伤的样子说,“我觉得我看起来肯定会特别帅。”他高昂着头,假装在整理一条看不见的领带,随即递给我一支烟。

“对,这我倒相信。”我吸了口烟,朝空气中吐出来,“不过面对那些乌泱乌泱地挤在你办公桌前的姑娘,你还能用心工作吗?”

“这正合我意。”他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有什么安排,艾德?”

艾德耸了耸肩。“不知道。我准备先回去看看妈妈,到时再找点事干吧。我特别想搞搞园艺,出去晒晒太阳,自己动手锄锄地什么的。可能还会去酒吧表演几次吧。”他瞟了我一眼,“也可能不会。”

“玩一玩没问题,呃,”西蒙说,“真希望我整个夏天都可以弹弹吉他消磨时光,还有老妈照顾我的生活。”

“是啊,生活不容易,但总有人躲不掉嘛。”说完,艾德哈哈大笑,但我能看出他眼里的伤痛。他知道其他男生都把他当成一个“奶嘴男”,可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在他父亲去世之前,他和妈妈还不像今天这么亲密,只不过是因为他俩相依为命多年罢了。

“你会找到事做的。”我探过身去,把没抽完的烟卷递给他,我俩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对方。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迅速把手抽了回来,眼角的余光瞟到艾德正望着我,这令我很不自在。于是我站起身,走进厨房,双腿瑟瑟发抖。我在水槽旁站了一会儿,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柏树山组合演唱的《脑中癫狂》的低音声线正咚咚地沿着地板传播开来。

“喂!”

我吓了一跳,扭过头发现艾德正站在我的身后,我的心怦然一动。他一边盯着我看,一边爬到台面上坐着,仔细端详着我。

“呃,马上要回家过暑假了,你的心情如何?”

我耸了耸肩。“一般般吧。你知道的。”在他的灼灼目光之下,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转过身去,摆弄着台面上的东西,“你呢?”

艾德没有回答,反而继续发问:“你会想我吗?”他的声调里充满了调侃的意味。我不确定他到底是在和我调情,还是只是像他平常那样没个正形。我转过身面对他。

“才怪嘞,当然不会。”我双颊滚烫,眼看心底的想法就要暴露,我索性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并凝视着他,激得他望向别处。他从台面上跳下来,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噢,那太遗憾了。”

“是吗?”

他点点头,嘴角绽放出一丝笑容,“是的。因为我会想你的,柔伊。”

由于担心喝了太多酒会令我对他的话想入非非,我保持沉默,静静等待。他湛蓝的双眸熠熠生辉,充满揶揄。

“哦,好吧。”

“就这样而已?好吧?”他朝我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他笑着说,“可能有些喝多了。”他来到我身边,站着不动,与我相隔咫尺,他低头凝视着我,“但这也不是我对你说那句话的原因,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我是真的会很想你的。”

说完,他缓缓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双唇。我感觉心底的火苗仿佛被瞬间点燃,我疯狂地回应他。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将我的头贴得更近,与我深情拥吻。终于,他把我松开了。

“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他说。我点点头,“相当不错。”

他又准备上前吻我。

“喂!喂!喂!”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艾德立刻后退了两步,“这是什么情况?”

罗伯正站在厨房门口,轻轻抖动着身体,似乎当场抓到我们亲热,他心满意足。我也开怀大笑起来。

可艾德看起来似乎没那么高兴。“没什么,”他嘟囔了一句,随即又往后退了两步,“我们只是在告别。”

“是吗,看起来还真是挺像。”罗伯嬉皮笑脸地说,“我是过来拿啤酒的。你要吗?”

“劳驾。”

他们各自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转身看着我。

“柔伊?”罗伯拿出一瓶啤酒问道。

“不了,谢谢!”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艾德刚才的举动是对我不屑一顾,还是因为我们被抓现行令他尴尬了?我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可他却不再看我,我双颊通红。不管他有何意图,我实在忍不住生他的气。我转身走出厨房,回到聚会厅,拿起地板上的酒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暖葡萄酒。

自从那次聚会之后,艾德仍然和我说说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也决定听之任之。我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有何难处,但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他可以主动告诉我。

此刻,我回到了学期末的最后一天,那次聚会也已经过去大约一个星期了。第一次经历这一天,令我深恶痛绝。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让我再次经历这一切。一定有什么原因,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是不是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好让我做一些不一样的尝试呢?

突然,我惊奇地屏住了呼吸。

对呀!我今天必须努力做出一些改变,看看是否会带来什么不同。或许这就像蝴蝶效应——某个地方发生的细微变化,可以沿途给千里之外(或数年之后)的某个人带来长期且巨大的影响。而这就意味着,即使是今天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变化,也可能足够大到让我不再失去艾德。

我虽然没有把握这个办法是否会行之有效,但我相信这值得一试。

现在是下午五点,烈日当空。我轻轻地仰起头,抿了一口手中的可乐,享受着阳光亲吻脸颊的温度。

简坐在我旁边,不耐烦地上下摆动着双腿。她吸了一口烟。

“走吧,我要赶紧回去冲个凉,身上都发臭了。”

“啊,再等会儿嘛。”我恳求道。

“那继续吧。”她说。我不用看就知道她在翻白眼。

“谢啦!你不要那样。”

“什么?”

“翻白眼。”

“哈哈,抱歉。”有时候我了解她比了解自己更多,她对我亦是如此。由于我们每天都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所以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每次想到我们曾经是如此亲密无间,我都感到一阵惋惜。在二〇一三年的今天,我仍然很喜爱她,可我知道,我已经任由我们之间的友谊渐渐淡去了。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我怎么会那样做。

我啜了一口饮料,转过身对着她。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样。”

“喜欢什么?”

“就这样。喜欢我们能这样静静地坐在这儿,感觉好极了。”

她莞尔一笑,“我也有同感。虽然我坐在这里是被你强迫的。”

“好吧,我投降。”我一跃而起,稍稍感觉有些头晕。我一直尽量拖延着不回宿舍,是因为我知道艾德会在屋子里,而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他。我的心里忐忑不安,需要镇定下来。

我和简在外面瞎逛了一天,我们逃了今天的课,在学生活动中心喝着淡而无味的劣质果酒。现在,我们出来透透气,可这却让我觉得更加头昏脑涨了。我抓着她的肩膀,让自己站稳。

“当心。”她扶着我说道,又踩熄了扔在地上的烟头。她笑了笑,说:“哎呀,我想我们八成是苹果酒喝得太多了。”她随即轻轻地打了个嗝,引得我立刻尖声狂笑起来,“你个讨厌鬼!”

我们俩手挽着手,踉踉跄跄地朝宿舍走去。这一整天我和她待在一起,感觉很自在,虽然当我越喝越醉的时候,我越发难以控制内心想要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冲动。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难以言表了。而且,怎么说呢,太过巨大,以至我觉得对她隐瞒事实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此刻,当我们正挽着胳膊闲荡着回宿舍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我们度过的这一天是如此美好,我丝毫不希望任何事将这种美好打破。在过去几年我遭受各种折磨的时候,她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边,而我却拒她于千里之外,对她的关心置若罔闻。今天就像一剂补药,似乎我们又找回了往日的情谊,虽然我知道也许这并不会对未来造成任何影响,但这种感觉实在棒极了。

我拼命眨眼睛,强忍着泪水。不知不觉中,我们就走完了两英里,来到宿舍门口。我们俩都定了定神,当简把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我顿时感觉全身紧绷了起来。

简注意到我的变化,“你得和他谈谈,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如果他不想和我讲话呢?如果是我会错意,而那个吻只是他一心想忘记的酒后意外呢?”

“或者换个角度想,如果他只是磨不开面呢?你知道的,那种老掉牙的宿舍恋情,而他对这种事的处理又不见得会比你高明多少。或许你们需要的只是跟彼此谈一谈。”

我摇摇头,“不,绝不可能。是他主动亲了我,还对我说他会想我。我从没得到过主动权。现在,居然还要让他来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讲话。”

简怔怔地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我已经告诉你我的看法了,不会再对你唠叨了。但是,你知道我认为你该怎么做,这不是信口开河。”

我点点头,阴沉着脸。简打开了门,随即按下电灯开关,其间我们一直沉默不语。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我能听见笑声和电视机发出的柔和的嗡嗡声。穿过走廊似乎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终于,我们来到客厅,推开了门。我必须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眼前,沙发上蜷缩着的那个人正是艾德。在他旁边,那个脸上带着自鸣得意的表情,依偎在他臂弯里的人是——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在我那一天的生活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忘记了她的名字,可不知为何我竟无半点印象。由于一时想不起更好的名字,姑且叫她大波妹吧。

罗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另一头,与艾德聊天,身边摆着一罐开着的啤酒。

但我的视线完全没离开过艾德。我的艾德,在和我接吻后没几天,就搂着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不是我。在这之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而此刻他就在那里,神情漠然。我感觉仿佛有人对着我的肚子猛踢了一脚,正当我觉得天旋地转的时候,我赶紧扶住沙发靠背,好让自己站稳。当然我也清楚这有多可笑。尽管我早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可这并没有让我觉得轻松多少。

上一次,我后来只是坐在那里,整晚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后却早早地上了床,暗自哭泣。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我要做出新的尝试,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个想法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在一九九四年的此刻发生的小事,或许会改写一个人在二〇一三年死亡的命运,可如若不然,这一切重来又有何意义呢?

我坐下来,等待时机。艾德没朝我这边看。他们仍然聊得热火朝天,可我却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正等着我的机会降临。

终于,艾德站起身来,说:“我去嘘嘘。”

他走出了客厅。等待几秒后,我也站了起来。简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我,但我只朝她摇摇头,随即漫不经心地跟了出去。我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在厨房瞎转悠,就为了等他冲厕所的声音。我听到了动静,便沿着走廊走过去,当我经过厕所门口的时候,艾德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他一下子撞了上来,我俩的肩膀碰在了一起。

“啊,抱歉。”他双眼盯着地毯,准备转身离开。

“艾德。”我坚定地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不解地扬起眉毛问道:“柔伊?”

我的心怦怦跳得飞快,以至连我的手指尖和脚指头都能感觉到它在胸膛里的跳动。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艾德,你要知道,你不能永远对我不理不睬。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假装没亲过我吧。”

艾德显然大吃一惊。也该让他尝尝这滋味,谁叫他让我饱受折磨。于是我等待他的回答,可不能让他轻易糊弄过去。由于我正在做的事与我的性格大相径庭,所以随之而来的紧张感令我有些头晕目眩。

“我没有假装,我是……”他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紧接着,他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我很抱歉,柔伊,我也不太清楚我在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只不过……”他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看着他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我的语气软了下来。

“噢,艾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最近一直躲着我,自从——呃,自从你吻过我之后。”

“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浑蛋。我只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太郑重其事了。我不希望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吗?我的意思是,有发生什么事吗?”此刻我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艾德也满脸堆笑。

“呃,没,我想没有。但我希望有。”

“真的吗?”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艾德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否合适。”

我的心一下子又沉入谷底,我竭力抑制着声音里的战栗,“因为她?”我指着客厅的方向。

“艾米?”他知趣地面露愧色。

“对,艾米。”

“噢!老天,不是的,不是因为她。我的意思是,她还不赖,只不过——呃,她只是朋友罢了,真的。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并不是因为她,不是。而事实上……”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时机未到,柔伊。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穿的鞋,拼命眨眼睛,强忍着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感到如此伤心,哪怕知道最终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只是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太刺耳。我想告诉他,人永远无法等到恰当的时机,生命太短暂,经不起拖延,也经不起长时间的分离。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断然听不进这些话。他为什么要听呢?所以我便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

“我也一样,艾德。我也真的很抱歉,但我明白了。”

“你明白?”

我点点头。我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彼此相待。我们之间的空气因那些未讲出的话而变得如此厚重,仿佛拥有了生命。

终于,他朝我迈了一步。我们之间相隔不到咫尺,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他稍做迟疑,于是我抬起手臂,将双手放在他的胸前,隔着薄薄的T恤衫,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和他温暖的肌肤。

紧接着,他用双臂搂着我的腰,把我拥入怀中,深情地吻我。当我回吻他的时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腿也因释然而止不住地颤抖,虽然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不一会儿,他松开了我,我抬头望着他。

“我得先把艾米搞定,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我点点头。

“给我半个小时,完了我立刻回来,我保证。我想我们需要再谈谈。”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留下我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依然呆呆地站在那儿,紧张不安。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小荡妇?”

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朝我走来,她双手插在屁股兜里,“艾德正在努力摆脱可怜的老艾米,而我却发现你站在这儿一脸得意的样子。什么情况?你们俩是不是——嗯?”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说完她便上下打量着我。“哟,哟,哟!”她笑着说道,“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呢。”

“我自己都蒙了。不知道这会让我们的未来变成什么样子。”

她把头歪向一边,仔细端详着我说:“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去他房间等他呀!你个大傻瓜。”她顽皮地笑着说道,“我敢肯定他会知道去哪儿找你的。”

“真的吗?你不觉得这样显得有些——急切吗?特别是他还说了那些话。”

“或许吧,可谁在乎呢?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又没人叫你们结婚。只是去找点乐子嘛。”

“好吧。”我顿了顿,心里没底。

“那就去吧。”简把我轻轻推向楼梯口,“去等他吧。对了,柔伊,加油!”

我会心一笑,转身上楼,忽然感觉气血涌上了耳朵。我真不敢相信刚才所做的一切,和我正在做的事。不论这是否会改变什么,至少我得到了再次与艾德相处的机会。天晓得还会不会有下次。只要有机会,我就必须把握。

推开艾德房门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没规矩的中学生。在这之前,我也来过他的房间,当然大家也都在,我从未单独进来过,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非法闯入者。我的确是个闯入者。我关上身后的门,四处逡巡着这个房间。他的床铺粗略地叠了几下,被子皱巴巴地堆在床上。角落的吉他盒里躺着他的吉他,我不由得微微一笑。正是他第一次给我们大家弹吉他的那天,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他。谁会不喜欢弹吉他的男生呢?可遗憾的是他后来为生活所扰,疏于练习,从而荒废了技艺。窗台上摆着三四盆植物,和一个迷你浇水壶。

他床边的墙上杂乱地贴着一些照片。出于好奇,我走上前仔细观察。有一张是他和他妈妈的照片,两人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他的一只胳膊保护地搭在她的肩上。这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家里拍的,可我看不清楚其他细节。下一张照片上是艾德和四个男生,他们全都裸着上身,皮肤黝黑,举起饮料对着镜头。想必这是在他上大学前的暑假拍的,但我已记不清是否曾经见过这张照片了。我只认得出另外一个男生——他的朋友杰克,我们曾经回去看望他妈妈的时候在村子里见过他几次。其他几位我从未见过。还有一张珍贵的黑白相片,我认得上面是他的祖父母。他日思夜想着他们,所以这张照片他一直留在家里。床边的书桌上还放着几张照片,我忍不住拿起一张。这张照片上是艾德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他俩勾肩搭背,笑得非常灿烂。她长得格外美丽动人,而且很年轻,艾德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岁的样子。我们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谈论过彼此的前任,所以我在想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他的哪一任。我心里一阵嫉妒,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现在是在过去,一九九四年,更不用提二〇一三年了。她的照片已经从墙上被撕了下来,随意丢在桌上,与其他文件、包装纸和几支钢笔堆在一起,背后的蓝丁胶依然清晰可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嫉妒呢?

我走到他的书架前,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书,这些书至今仍放在我的家里。书不多,只有寥寥数本,比如《麦田里的守望者》、《银河系漫游指南》、几本侦探小说、一本关于园艺的书,和一本讲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历史书。此外,还有几本吉他类书籍,里面有一些他用来自学的曲谱。

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但我仍为私自窥探他的房间而感到内疚。于是我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侦探小说,盘着腿坐在床上等他。

可我却无法集中精力去看书里的文字,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是否应该顺其自然,而不强行改变呢?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我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只知道我没有太大的能力,而这似乎是我力所能及的,所以我要好好把握。

我竖起耳朵,试图去听楼下有什么动静。其他人注意到我不见了吗?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仍没见到艾德的影子,我开始担心他会不来。片刻之后,我终于听到说话声,和大门关上的声音,继而是有人轻轻走上楼时发出的脚步声。当那人走上二楼的时候,我突然间感觉天旋地转,说不定出现的不是他,也许他改变了主意,或是生我的气了。

可当他推门进来时,他面带微笑,双眸闪烁着调皮的神情。他关好身后的门,一下跳上床,紧挨着我坐下,让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在这儿找到你。怎么样,四处参观过了吗?”

我双颊滚烫。“稍稍看过了。”我指着墙上说,“照片很漂亮。”

他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

“想听听音乐吗?”他跳下床,拾起地上的一张CD,塞进了唱机。不一会儿,滚石乐队演唱的歌曲《由我掌控》从扬声器里飘扬而出,如同一辆列车般向我袭来。

“我超爱这首歌。”他说。

“我也喜欢。”我的声音如同窃窃私语一般。此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布幔披在他棺材上那一刻的情景,我感觉胃里仿佛马上要翻江倒海。我立刻望向别处,但愿他没留意到我脸上痛苦的神情。

他回到床上,挨着我坐下,继而伸开四肢平躺着,把头枕在手臂上,仰望着天花板。我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我们只有臀部侧边互相贴着,我一面听音乐,一面也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终于,这首歌播放完毕,随即另一首飘扬而出,我跟着改变了一种思绪。

“所以,咱们这现在是什么情况?”艾德先开口说道。

我耸了耸肩,“不清楚。”

他努力地用胳膊肘将自己支撑起来,面对着我,他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艾德,呃,你上个星期吻我的时候——”

“你也吻了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嘘!安静一会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吻了我,我感觉很棒。”

“仅此而已?很棒?难道不是回味无穷,或者惊天动地?”

“艾德,别插嘴。”

“抱歉。”

“好吧,是非常棒。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那一刻起,你就变得面目可憎——”

“话挺重的嘛。”

“的确。打那以后你就几乎没和我讲过话,基本没看过我一眼。我知道你说过你还没准备好,可我们马上要回家待上六个星期,我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有那么一丁点的话。我没工夫玩暧昧,人生如朝露啊!”这些话的意义他自然无法体会。

艾德打量着我,神情严肃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很抱歉。我一直在躲着你,因为我觉得这样会更轻松。”

“更轻松?”

他面露愧色,“你要知道,我们明年又将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一旦我们开始交往,又出了什么岔子的话,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噩梦啊!”

“所以你干脆拒绝同我交往,以防患于未然?得多往好的方面想,不是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忽悠,我知道。可是柔伊,我们才二十岁,我想我们应该稍微冷静一点,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顿了顿,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虽然你喜欢我,但你却不想跟我在一起?”

艾德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嗯,我想是的。我很抱歉,柔伊。真的很抱歉。我只想好好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明白吗……”

我难过地点点头。

艾德向后一倒,躺在床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了几分钟,耳边米克·贾格尔的声音弥漫在整个房间。我思考着艾德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我必须听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因为上一次的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只能在远处默默地欣赏他,而且尽量不去想那些他偶尔带回宿舍的女孩。似乎这种情况仍会发生,而我也只好听之任之,但愿我们会像前一次那样最终走到一起。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再也不敢强求什么了。

我奋力让自己坐起来,双腿往床边一甩,随即站在了地上。艾德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要走吗?”

我点了点头。

“好吧。听我说,柔伊,我很抱歉,明白吗?真的很对不起。”

“我明白。我也一样。”

说完,我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鼻尖,随即转身走出他的房间。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后,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片刻之后,我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肆意啜泣着,浑身不住地颤抖,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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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真正学习沃尔玛的创业精髓,你只需要阅读1本书:《富甲美国: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自传》,沃尔玛创始人唯一亲笔撰述的回忆录,真正深入了解沃尔玛精神和运作模式最具权威性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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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林武僧兼黑社会大佬孙河附身到三国江东小霸王孙策身上,使得原本三分天下的吴国发生了重大转折,孙河趁袁曹官渡争斗时,联合刘备奇袭许昌,之后脱身而出,谋荆襄,并交州,吞巴蜀。等袁绍、曹操、刘备混战结束时,孙河已夺取了半壁江山,国富民强,小霸王一匹乌骓马,一杆霸王枪横扫中原,霸王之勇,谁可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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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镇北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唐宛凝曾是整个西北雍关城最逍遥的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突然有一天,好日子到了头!她被强塞给当朝太子当大老婆,被圈到皇宫里过下半生。她再也不能骑马去塞外戈壁滩看日落。再也不能偷偷溜进兵营和将士们一块儿打马射箭。再也不能女扮男装偷偷跑去花楼看胡姬美女跳舞。想起这些,唐宛凝几乎要哭出声来。某太子冷着脸。“哭什么?有老子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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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当星星遇上泡沫,并且与泡沫相爱,最后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而且受伤的将会是泡沫。一个保送学位,对于身为学渣来说的顾以沫至关重要。可是一场演出,一次陷害,让顾以沫失去了争夺保送学位的机会。虽然失去了保送学位,可顾以沫却阴差阳错地住进了将会跟自己纠缠一辈子的人的家里面。正当她心里面刚打算放下保送学位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有人告诉她学位给了自己的好闺蜜,而且这件事情跟某个男人有关。顾以沫一时间失去了友情和爱情,对前路感到迷茫。当她打算放下一切重新开展新生活的时候,她却发现原来自己已经逃不出某个人的掌心了……“有我在你身边,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在低下头来的那一刻,能第一眼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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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地大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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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华枫,是一名刚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国家探险队工作。平日里,我的工作就是将探险队在绝地之中收集的照片资料进行整理归纳,然后封装保存。日子虽然过得安逸,但也是平淡无奇。突然有一天,我的领导张叔带回来一个令我感到既诧异又惊喜的消息,他要调我到绝地考察探险的队伍里,进行实地探险的工作。一个个扑朔迷离的诡异经历、一次次在鬼门关的边缘死里逃生……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发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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