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大岛渚
主演:藤达也、松井康子、殿山泰司
出品:日本
年代:1976
阿部定事件
有人说“床戏就是动作片的一种,而且是最难拍的一种”,这是两种极致的对立,让人有种自相矛盾的感觉。
世界影坛上,和我们一衣带水的日本与那个遥远的法兰西,在情爱电影方面有着惊人的默契。两个国度里对情爱的追求具有相同的迷恋,但在大唐儒礼文化的影响下,日本的情爱电影相对于欧美来讲,显得拘谨而压抑,而且充斥着男人的视角。这和日本的历史文化不无关系。传说中,日本是中国人徐福逃难避祸的无心之果,虽然这种说法多见于野史,实际情形大多已无法考证,但特定的文化渊源往往使他们具有了某种不可理喻的偏执,武士道精神就是一个例子。而对性近乎畸形的着迷,更是他们这种心态的直观反映。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则把情爱当作艺术沉迷其中,当然,这种沉迷有着极为独特的颓废迷乱的色彩,这是日本情爱电影最重要的一个特征。
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四大情爱大师大岛渚、寺山修司、神代辰己、若松孝二,不但分别以[感官王国][上海异人娼馆][红发女郎][无水之地]等作品建功立业,更是成为亚洲情爱电影的鼻祖。其中以[感官王国]最为神秘,这部电影被认为是亚洲乃至世界的情爱电影先锋,嗯,非常之先锋。但真正看过全本的人少之又少。2004年戛纳电影节上,情色一日单元曾专门播放过,但那也不是全本。至于现在偷偷在地下流传的,更是经过别有用心的剪裁为80分钟左右的迷你版。
缘起
女主人公阿部定原是个妓女,从良后为生计所困,不得不到酒店当女招待。每日辛苦的劳作之后,让人昏昏欲睡,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过去的生活,甚至关于那些男女之事都变得可有可无。可是一天晚上,一个同样做招待的中年女人偷偷上了她的床,似乎饥渴难耐地抚摸挑逗她。可阿部定冷冷地拒绝了,于是女人引领着阿部定来到老板阿吉的房门外,房间里老板娘为阿吉穿衣服、抚摸并热烈地做爱。门外阿部定和那个女人一脸痴迷,眼神好像要燃烧起来。
第二天阿部定在上班的路上,被一个老乞丐纠缠,她迟到了。老板娘恶语相向,说她“改不了做妓女的毛病”,阿部定火冒三丈,操起一把刀就冲了上去。正厮打间,老板阿吉回来了,这个强壮的男人站在两人中间分开了她们,触到阿部定身体的时候,他偷偷掐了她一把,阿部定浑身一颤,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中午,阿部定在擦地,老板阿吉坐到一旁,边喝酒边挑逗她。阿部定就那样低着头,一边任其施为,一边继续手中的工作。晚上在一个小酒馆里,阿部定幸福地闭上眼睛,阿吉终于在她身上完成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探索。
门外艺伎的歌声正苍凉凄切。
第二天早晨,老板娘为阿吉刮胡子,吩咐阿部定去打一盆水,水打回来了,可阿部定看见他们两人正热烈地撕扯对方的衣服,手中的水盆“当啷”落地,老板娘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她。阿吉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施为,阿部定的眼里喷出两团火来,幻想中她向那团蠕动的肉体举起了刀……
在阿部定的引诱下,阿吉和她逃到了一个小旅馆里。当晚阿部定一些原来的姐妹聚到一起,庆贺他们“新婚”,大家唱歌、跳舞、喝酒、做爱,榻榻米上呈现出壮观的人山肉海。
从此,阿部定不许阿吉回家,不许人来打扫房间,在小旅馆里他们不停地喝酒做爱。
中间阿部定出去了两次,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那是一个白发眼镜的文质彬彬的老者,他以虐待阿部定为乐事,但每次到最后,阿部定都反客为主,变成以她为主的一场强奸。
阿吉也回家了一次,但很快阿部定就跟踪而至,室内阿吉和妻子酣然入梦,而室外阿部定抓住阿吉的儿子,像对待一个废弃的玩具一般蹂躏……
阿部定再也不许阿吉离开了,她拎把刀威胁阿吉,如果再敢回家,就杀了他。她更加疯狂地占有他的全部,阿吉也拼命配合,两人又开始了那种云端物外的生活。可是阿吉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阿部定不但无时无刻不在索求,还要求他和胖女佣、老艺伎欢爱,她则在一旁痴呆呆地看。
阿部定对阿吉的倦怠很是不满,好在她发现做爱的时候,用力掐对方的脖子会有一种别样的快感,于是两人开始了又一轮的疯狂。可是阿吉很快就败下阵来,他时时处于昏睡状态,根本满足不了阿部定。于是阿部定就变本加厉地用绳子勒住阿吉的脖子——阿部定满足了,可阿吉也咽气了。
看着阿吉安静的样子,阿部定操起身旁的刀,割下了阿吉男人的器官抱在怀里,并蘸着鲜血,在阿吉的胸脯上写下“阿部定和阿吉永远不分离”。
三天后,阿部定在东京被捕,她珍藏在怀中的阿吉的器官,仍然保存完好,只是有些变黑了。
情爱镜头
将近150分钟的电影,要明确分辨出哪是激情场景,哪是叙事镜头有些困难。大岛渚的镜头里触目可及的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体和赤裸裸的器官特写。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哪一部影片,如此大胆直接地表现情爱场景。但随着影片的进行,我们发现那些真正的性感场景,不是阿吉和众艺伎的肉搏,也不是和阿部定没日没夜的疯狂变态的欢爱。相反在他开始挑逗阿部定的时候,从和服伸进去的手和阿部定迷乱的眼神,显得异常地诱惑。同样在屋外一袭红衣的阿部定和土黄色和服的阿吉亲热的场景,因为有了路上的石头和舂米的老婆婆,在连绵的青色的房檐下显得别具韵味。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大岛渚在拍摄激情镜头时,大量采用了特写、摇镜和跟拍等手段,镜头在身体的某一局部缓缓地流动,用意很明显,他想营造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效果,让观者和剧中人一起经历那种狂风暴雨似的情感历程,但可惜的是,因为整部影片都弥漫着一种变态和死亡的气息,那些激情场面反而令人不寒而栗。
背景
影片根据日本1936年一个真实案例改编而成。虽然不可避免地进行了艺术加工,但大岛渚尽量还原了当时的一切,甚至主人公的姓名都是真实的。影片的最后提到,当时很多女人都对阿部定表示同情,“沦落的女人,痴情的半生,被仲裁的昭和情史”,这是大多数人对阿部定事件的理解。而实际生活中,阿部定也只入狱六年。这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就如同我不理解,大岛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表现这样一个血腥阴暗的故事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四十年后大岛渚在拍摄这部影片的时候,阿部定一定还生活在日本的某个角落,那时的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在我的眼中,那绝对应该是一个慈爱闲淡的年纪,再回首当年,不知她会有怎样的感慨?
1972年,法国制片人阿纳托尔·道曼建议与大岛渚合作拍片。大岛渚马上接受了此项建议并提出以阿部定案件为题材。但慑于当时日本法律的威严,大岛渚在日本拍摄洗印了此片,但拿到法国进行了剪辑和后期制作。影片在1976年还有些寒风料峭的春天与观众见面,但很快在世界范围内被禁映,后来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国家允许可适当剪辑进行放映,但在日本直到今天它还是一个不能碰触的禁区。
爱情和死亡的主题是日本的象征
格里菲斯曾说过这样一段话:“电影是一个孩子,我们这一代给它生命。随着它的成长,它将取得神奇的发展,我们这些可怜的生灵无法想象它的潜在能力。”也有人说“床戏就是动作片的一种,而且是最难拍的一种”,这是两种极致的对立,让人有种自相矛盾的感觉。但从某种意义来说,日本情爱电影的发展恰恰就验证了,这种对立的和谐。在许多人眼中,日本人以严谨敬业而驰名世界,也以对性的变态和痴迷而广为人知——极致对立的最后竟是不可避免的殊途同归。
这一点在[感官王国]一片中得到极为明显的体现。阿部定鲜红的和服与光滑的皮肤,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显得唯美而热烈,她的表情在偶尔射进房间的一缕阳光中,让人有一种天上人间的错觉。清晨在石头小道上无声跑过的黄包车,随风招摇的鱼幡和墓碑林立的墓地,都显得寓意绵长。
阿吉出场时戴着的面具和死亡之前渴望的眼神,在他挑逗阿部定时一脸奸邪的笑,和老艺伎做爱时的沉醉迷乱癫狂,都被导演用镜头真实地捕捉下来。
只是,几乎每一场欢爱的场景里,导演都安排了一个旁观者,和众乐伎狂欢时,旁边那个傀儡一样的舞者;在屋檐下,另一个院落里和善的老太太;旅馆里旁观的女佣……我不同意那种偷窥的解释,但我同意那种日本人以此为美的推断。影片中弥漫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从一开始男人的挑逗和女人的欲拒还迎,就暗示了影片最后的结局,尤其是影片结尾阿吉一身的鲜血和阿部定凝视鲜血的时候,那一脸诡异的笑,都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之间不正常的爱情或者说这种不正常的爱情背后肆虐的情欲,其最后结果就只能是毁灭。唯美与颓废交织的繁华迤逦,爱欲和死亡生生不息。
影片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在最开始的时候阿部定拒绝了那个女招待的挑逗,这和以往日本电影擅长表现SM情结不同,也和现实有些出入。在日本,男人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女性的从属地位甚至体现在原欲的满足中,所以SM不仅是日本电影中经常出现的,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日本音乐家Akita Masami曾有详细地解说:“SM在日本是不同的,它并非关于双方的享受,其中要考虑到日本女性于社会中的相关位置……日本的SM世界往往和军服扯上关系,而SM的权力关系通常被视作为妄想症的主题……SM把绝对权力的残忍之处,以极暴力的方法展示于观众眼前。”所以大岛渚让阿部定拒绝了女性的诱惑,这是他作为一个人,在紧要关头时所做出的选择,也是我初始认可影片之处。
剧中没有明确说明事件发生的背景,但阿吉从家里回到阿部定的住处时候,身旁一对对扛枪而过的士兵暴露了影片的历史背景。当时日本的一些反战人士正把“要做爱,不要作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据说大岛渚在拍摄影片时,要求演员必须全情投入,所以除了最后割下阿吉器官的场景以外,其他都是真实的。
大岛渚的成人罗曼电影
影片获得了很多奖项,甚至有人认为日本禁映本片是一种道貌岸然的表现,但请原谅,我不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虽然它在国际获得了很多奖项以及享有崇高的先锋的美誉。但我同意影片所流露出来的那种颠覆和痴迷,这就是日本民族性的体现,所以武士道和剖腹谢罪能在日本出现,就丝毫不值得奇怪了。
在日本,情爱电影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成人罗曼电影。最开始的时候它以唯美和人性而迅速在世界影坛异军突起,但很快就因越来越流露出的病态的痴迷而让人侧目。本片算是这样情绪的一次集大成。绚丽的画面和萎靡的情绪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显得鬼里鬼气,但我相信这就是大岛渚对当时日本的理解。我从不认为,一部电影应该有怎样的模式,但我还是被大岛渚惊呆了,这样的骇人听闻的故事,被他用这样一种繁华的手法展现出来,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日本著名的赤党分子,京都大学法学部的高才生,大岛渚对政治有一种天然的敏感。有许多人试图从这影片里找出他对军国主义的鞭挞与讥讽,可是请原谅,我找不到。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些相关因素的话,那我只能说,如果阿部定真的是暗合了当时的军国主义的话,那么这部电影还有值得一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