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坐在车上，裹着外套，但北风还是在吹动着自己。蒙蒙亮的天空，散落着洁白的雪花，伴随着颠簸。秦琴悄悄从披风中伸出手，抓了抓雪花，然后又吹开。她往下看，看着牛车在雪地里画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前车的痕迹和这辆后车的车辙一起，框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而瓦克西就在这条小道中间，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你是刑国哪里人？”车队后面的瓦克西拄着一个拐杖，一边看着盘腿坐在车上的秦琴，这个位子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但是现在却只能费力得走在雪地上。
瓦克西说话的时候嘴里喷着大量的白气，就像煮沸的水壶一样。
“我？苏阳人。”秦琴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些得意的语气。
“首都啊，这么远来到我们北方干什么。”瓦克西一边说，眼神一边瞧着靠在秦琴肩膀上的剑，秦琴的双手环绕着这柄剑，如同一个立起来的支架。
其实瓦克西连刑帝国九个的首府都记不全，也就是能记住这个首都了，但他还是摆出一副熟络的样子。
“走走啊，散散心啊。”秦琴默默得说，随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笑了，“就是这样，爱信不信。”
“你就一个人？”瓦克西一边走一边问，嘴里哈着白气，脚步也深一脚浅一脚。
“就我一个人，怎么说我也算是偷跑出来的吧，对了，还有一匹马”秦琴将披风的兜帽罩上，“这里也人生地不熟。”
“你的奈澳思语说的不错，难道你以前没有来过北方么？”
秦琴摇了摇头：“嗯，确实没来过，我的奈澳思语是我师父教给我的。我现在也算是沿着我师父以前走过的脚步，跟着也走一遍，鹰城好像有我师父的朋友，所以我去见一面。”
“真的没见过，从南北边境到这里也有千里了，你要是一人一马过来真是奇迹啊。”
秦琴摆了摆手笑了笑：“不算什么奇迹，不是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好心人么，再说我奈澳思语说的不错。不是么。”
瓦克西笑了起来：“但是到了这里你又得说奥拉玛语，你奥拉玛语说的不差啊。”
“总要做点准备的吧，我甚至还会更北边的帐语。”
“你？难道说你最终的目的是去大宫帐？！”
秦琴有些躲闪得道：“看心情吧，有没有说不能去，只不过路途遥远罢了。”
“你真是一个勇士啊。”瓦克西发心底的赞许道。
在前面赶车的人扭过头，插了一嘴：“我还以为南飞界的女人都是养在家里的呢？”
他是用北方音浓厚的官话说的，秦琴饶有兴致得打量着这个人，他长着和其他北人稍有不同的脸，应该是一个南北的混血儿，那个第一个和自己说官话的人，秦琴原本以为这个人是鹦鹉学舌，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会。秦琴也用官话回应道：“怎么样，我比北方女人如何？”
“就算是北方雅西族的女人，也未必比得上你。”
雅西族是北方一个母系氏族部落，这样称赞的话，秦琴听在耳边真是很受用，所以她还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摆摆手：“唉，过奖过奖。”
“你是苏阳人？”那人问，“名字叫做秦琴？”
“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阿·克吉，这是我的部落名，我还有一个南名，叫做匹夫长。”
秦琴笑道：“匹夫也有长？”
“匹夫亦有。”阿·克吉说完，催动起鞭子，拍在拉车的牛厚重寄脊毛上，“加快点速度，晚上就能够到鹰城了。”
“嘿嘿！”跟在后面的瓦克西忽然跳上了车，努力冲了冲总算在车后面将就得挤出了一个位置，“走累了休息休息，对啦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说鹰城。”阿·克吉将辫子插进后背，摊了摊手。
“鹰城离昨晚的那个部落差不多七八十里地吧，”瓦克西敲打着有些走累的双腿，“雪地里走的很累啊，也走不快。不然一天能够走百里。”
这片草原没有高山，但也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如同波浪一般起起伏伏，换上深浅不一的银装之后，牛车就好像一叶扁舟，也在这“雪海”之中沉浮。
秦琴扭头看着眼前的车队，都是两两一组，一个人赶车，一个人护货，有些疑惑：“你们是去赶商么，拉的是什么？”
车上的东西都被装进了木箱子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秦琴试着敲了敲木箱子，那些人也不是很在意。
“运去鹰城。”瓦克西靠到了箱子上，瞄了一眼秦琴的剑，“你的剑真漂亮。”
“眼光不错啊。”秦琴抱紧了自己的剑，“这样的剑鞘，漂亮吧。”
这剑确实有炫耀的资本，剑鞘上的图案就像是悬空一般，透着红蓝双色的宝石镶嵌其中，远远看去更像是艺术珍品，而剑柄很长，用红黑两种线紧紧缠绕，说明这是一把单双手都可以使用的剑。
“拔出来看看呗。”瓦克西道，看这个剑的样式和秦琴的身形，瓦克西认为秦琴应该是双手使用这把剑，靠着一把更偏向于决斗的剑来北方，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因为运气？
“我觉得你对这把剑的兴趣比我还要大，看来你也没少用剑咯。”秦琴笑着也靠到了箱子上，“但你们却没有一个人佩剑。”
“不不，我们，我只不过是喜欢。”
“就是”阿·克吉插嘴道，“哪个男人不喜欢刀剑，看看你一个女人都喜欢。”
“女人当然可以喜欢刀剑，因为刀剑也是玩具啊，但是不可以喜欢杀戮。”秦琴摇动着自己的剑，“因为杀戮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瓦克西紧紧靠在秦琴身边，虽然他们之间隔着好几层厚厚的衣服，但是瓦克西还是能够感受到秦琴身体微微的颤抖。
日上三竿的时候，路过一个草谷，因为不是山谷，仅仅是起伏草地的一个凹陷处，这个凹陷处已经有前人的足迹，散落着不少被冰雪覆盖的火炕，说明这是一个常用的驻足点。
领头的决定在这里开饭，秦琴也趁机将这个车队的几个汉子都认识了一遍。
这些人都来自同一个部落，洛库鲁，自称是去鹰城跑商的，其实货物也是转手而已，他们也不过相当于运输队。虽然洛库鲁和自己国家常有冲突，但是在这样的情况能够相遇，每个人露出的都是和善的面容。
秦琴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听着谈话。这些北国人，看上去还是顾忌自己的存在，没有说太过粗鲁的话。
这个车队为首的名字叫做锐·索里尔，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满脸灰白的胡渣，身体壮得如同蛮牛一般，他在草海上已经赶了三十年的车了，所以这次被雇佣来当车头。
秦琴每听一个人的名字，就想把它转化为南方的姓名，比如瓦克西应该叫做汪，虽然不知道他姓什么，姑且叫做罗汪，阿·克吉自己有名字叫做匹夫长，那么这个锐·索里尔其实应该叫做锐高飞……
和他同车的，锐·拉图（锐脱），姓氏一样，看年纪应该是儿子或者侄子，这两个人显然是被雇佣过来的一伙。
那么第二车，一个自称飞，有着一头雪白的头发，秦琴原本以为是雪，没想到居然是头发！这个人须发皆白，但是年纪估摸也就是三十多岁，他是个典型的游荡者，按照瓦克西的说法，游荡者就是在草原无家可归，所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什么活都干的那种人。另一个人叫做本利尔，是洛族人的一个单身汉，整个人比较瘦弱，他来也只是为了点跑路钱。
第三车两人穿着相同的衣服，这对于秦琴来说很碍眼，因为洛族和刑军交战的士兵就穿着这种衣服，所以这两人是洛族的“勇士”
“勇士”这个阶层在北飞界是高于“平民”的，因为他们可以免费领到粮食，但是战争的时候也是他们冲在最前面，有点像南飞界的府兵。他们一个叫做巴鲁，一个叫做特朗。
第四车也就是秦琴所在的这一车，匹夫长是生活在洛族的南北混血，而瓦克西，却是这趟旅程的起因：他就是雇主。
这批货的出发点，其实并不在洛族，而是在大绿城，那里可算是北飞界南部最大的集市了，要不是因为带着不方便，秦琴真想买点什么，不过她好歹记住了一些物件，准备回来的时候挑几件。
这么说是瓦克西买了这批货，然后运到鹰城？
“我也是代买，赚个差价。”瓦克西笑了，“我也算是一个商人吧，是鹰城领主想要这批货。”
“领主”是一个高于“勇士”的阶层，一般领主都有一块领地，有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勇士，还有几百甚至上千的平民或者奴隶。
小一点的“领主”相当于南飞界的村长，大一点的就是乡长镇长，说实在的领主年复一年都呆在自己的小领地里，要是没有我们国家的进攻，基本上就会老死在领地吧。
鹰城购置这么多货物，有可能是准备过冬了。
“对啦，什么时候入冬啊？”
“没几天了，也就这样半个月之内，就会入冬。”索里尔看着天色，“我有点担心来不及回到营地了。”
“说是半个月，没准风雪这几天就来。”瓦克西笑道，“这样我们就不得不在鹰城避冬了。”
秦琴点了点头，她到了鹰城肯定得休整休整，就算不休整，下一个大一点的能够称得上“城”的领地也至少要六天时间，很有可能遇到暴雪。
那么自己只能够在鹰城避冬了。
自己要呆在鹰城至少三个月，才能迎来春天。
哎，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