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地一声,龙须卷掉在了地上。
刚行了没几步,一阵剧痛猛至,晚晚抱紧了头,本能地蹲下了身子,松了马缰绳。马儿在她的身旁停下了脚步。
三人听到了动静,连忙返回来,看到的她已经在顷刻之间大汗淋漓,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晚晚!”碧血瞬间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冲上去扶住她,同乞儿一人掰开她的一只手,然后紧紧环抱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动弹。
乞儿从未见过晚晚这样,平日里好好的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现在怎么难受成这样?心里是又着急又害怕。
行人络绎不绝,偶有几个不明情况的人顿下脚步围了上来,引得更多的人纷纷向他们靠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姑娘发疯了。
“怎么办公子?”碧血焦急问道。
水似看她疼得厉害,心下犹豫了一瞬,但扫视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立马就横下心来,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打晕她。”
碧血看了一眼晚晚,再看一眼他,两只眼睛瞪大了许多,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真的?”
水似不语,径直走上去蹲下。随着一阵后脖颈处的猛痛,晚晚头向碧血一偏,昏睡过去,碧血连忙扶住了她。
在大街上发病引得众人围观总归不好,如今这样,也只能打晕她,难道还要让晚晚在地上疼得打滚吗?
“先找家客栈安置了吧。”水似道。
既然已经这样,也只好如此。碧血背起晚晚,随意找了一家酒楼,将她安置在床上,细心地替她擦去额头和手心上的汗水。
水似看着晚晚安静地躺在床上,道:“刚才在大街上不便,只能打晕她,不过这样压制疼痛也会影响毒性,对她身体不好,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打晕她。”碧血点头回应。
她体内的毒太过霸道,压制不了,缓解不了,也不能轻易解掉。毒性发作之时,什么也做不了,若强行压制,只会导致以后的毒性更强,到那时,只怕晚晚更加忍受不住。
不伤她性命,看似下毒之人还算善良,实则是心狠手辣至极,这毒让她生不如死,在她身体里肆意妄为,一旦发作,就犹如噩梦。
心下黯然,到底是何人,竟残忍到对一个小女孩下如此毒手?
连他对付起来都如此棘手的毒,除了卧龙天潭的那位,还有谁能炼出来?但那人只是个捣药卖药的,况且她远居京城,那人鞭长莫及,下毒之人定不是他。
没他什么事了,他转身对乞儿说:“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乞儿点了点头,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晚晚,才有些不舍地跟在水似之后出了门。
待她幽幽转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强支起身子,感觉头有些晕,下意识伸手去抚,又牵动了肩膀,一阵疼痛又传来。
她摸摸后肩,有些疼痛,拧着脖子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碧血推门而入,见她已经醒了,问:“醒了?头还疼吗?”
晚晚摇摇头:“不疼了,就是有点晕。不过为什么肩膀那么疼?”她忍着疼痛揉了揉肩,想着这毒总算是发作了,以前从来没有半个多月还不发作过,倒是发病的太不是时候了。
“头不疼就好了,昨天你的毒发作了,当时还在大街上,诸多不便,公子便把你打晕了,肩膀疼也正常。”
“昨天?我都睡了那么久了吗?”望了望窗外,太阳有些刺眼,而昨日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是啊。你肯定饿了吧,我去拿饭菜过来。”
晚晚点点头,突然又叫住碧血。
“有什么事吗?”
“帮我带份龙须卷回来!”
“……”
碧血无奈,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出了门去。
吃完饭,晚晚的头还是有些不适,每次发病之后都是这样,没什么气力。水似说这是毒性未过,尚且不宜奔波,她们便打算在城中先住下,待晚晚身体恢复了再上路。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在房里待了一天,实在闷得厉害,晚晚才忍不住要出门走走。闲得无聊,去找乞儿玩。推门而入,乞儿正端着沙盒练习,十分勤奋。晚晚不禁咂舌,凑到跟前去看,只见他一笔一画都十分认真。这些日子以来,一有空他就会练习,所以也算小有所成。
“乞儿,我们出去逛一下街吧!”乞儿本不愿,却被晚晚强行从凳子上拖了起来往门外去。
晚晚拉着他下了楼,正是午饭时间,酒楼里人满为患,喧哗嘈杂。
她一边拉着乞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写字的要点和关键,说得好像她自己字写得很好一样。
不巧,她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店小二,小二连声道歉,晚晚却无意听到了一桌客人的议论。
“这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巴南王怎么会那么好心亲自掏钱施粥赈灾?他能按朝廷指令开放粮仓而不自个儿吃了就不错了,自己掏腰包?怎么可能?”
“我开始也不信啊!不过这次是巴南王五十寿辰,说不定就是想全城同庆吧?”
“不不不不,我觉得吧,应该是昧良心的钱吃多了,良心不安,找个借口花钱消灾吧!哈哈哈哈!”
“唉,真不知这巴南王什么时候能垮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长叹。
巴南王?貌似是那个矮冬瓜?站在所有朝臣之中都要下去一个坑的那个巴南王?就是父皇的异母哥哥巴南王?
晚晚回忆着在朝贡上的那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的脸,相由心生,那时她便觉得他不像个好人,现在果真应了当时的看法。
听母后说,父皇一直不太喜欢他,因为他奢靡享乐,成天不务正业,忙于溜须拍马,所以父皇一继位后,就把他安排到了西南,天高水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甚至母后还拿他来做过反面教材,教导她一定要务实尽责懂事,不然父皇生气了,就把她也扔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
不过在这里待久了,觉得这里虽然偏远,但却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绝对是京城无法匹及的,若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她肯定很乐意。
她听得认真了,乞儿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她走到那一桌客人跟前,礼貌地问道:“几位大哥,请问巴南王什么时候施粥啊?”
几人聊的正酣,见她问话,面面相觑了一下,才有一人热心地回她:“从昨天就开始了,一直要持续七日呢!就在西城门口。”
“不好意思啊,我是外地来的,对这里不熟,请问西城门又在哪儿啊?”
“就出门左转,沿着街一直走就到了,这儿本来就是城西,离西城门近啊!”说着,他还给她指了指方向。
晚晚笑着道了谢,就拉着乞儿走了。
没走多久,果然,一堵雄伟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城门高大,而城门两侧都搭起了简易的粥棚,她们刚好赶上了分发晚粥,此时城门口聚集了不少难民和行路之人。
晚晚一边看一边点头,心想这无论巴南王施粥的初心是什么,但至少他帮助了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也算大功一件。
百姓哄抢食物的画面在她面前上演,饥饿迫使他们抛开了礼仪和形象,如同发了疯的野狗。如今本是太平盛世,京中一切繁华,宫里衣食无忧,可谁知,这里还有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饭。看着看着,心不禁沉重了几分,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拿不起。
但愿这场天灾能快快过去,还人间一个太平吧!
乞儿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依旧没反应,便拿出沙盒,写下几个字:好看吗?
晚晚一瞥,笑了笑,说:“不好看,我们走吧。”
她拉着乞儿正要走,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着车轮碾压的声音传来,一驾两匹马拉的华丽马车疾驰而来,扬起一地尘土,路人纷纷躲避。
马车在施粥棚前稳稳停下,两列士兵连忙围了上去,把守着马车。先是下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一看便知是丫鬟,她细心地搀扶着马车里的女子下了车。
一袭鹅黄映入眼帘,就像刚孵化的小鸭,看起来暖融融地。鹅黄的轻薄的衣衫尽显奢华,料子是极其昂贵的海宣纱,清风一吹,犹如一缕轻烟飘扬。头上是纯金珠钗,珠子是极为罕见的黄色珍珠,虽然远没法跟晚晚的海蓝珠相比,却已是价格不菲。
母后向来崇尚节俭,所以不让她穿得太奢侈,所以她拥有的最昂贵的东西,莫过于母后送她的价值三座城池的海蓝珠了,如今却被她随意地带到了外面。
所以当看到身着如此贵气的女子,她心里还是小小一惊。
那女子生得十分秀气,白净小巧的脸蛋几分红润,娇羞可人,一步一莲,摇曳生姿,颇有名门闺秀的温柔贤淑气质,却没人多看她,只顾着哄抢饭食。
身处于破布缠身的黑压压的人群中,她一身金簪玉饰显得格外扎眼。
她行至监管施粥的监工跟前问道:“我来替父王查看一下施粥的情况。怎么样,粥够吗?”
监工半躬着身子回她:“回郡主,基本够了。”
她扫了一眼四周拥挤的人群,蜂拥般争抢的乞丐,闹得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微微侧开头不去看这闹哄哄的场面。
明眼的监工连忙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全都给我排好队了,不然没的吃!”他这一吼,果然奏效,原本蚂蚁窝一样乱糟糟的队伍一下子整齐了许多。郡主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