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成都城外的一处小树林里,拂尘正和一名矮他半个头的黑衣人在说话。
“你是说,庄子要查吕家那个傻子?”黑衣人露出一脸的鄙夷,怪叫着:“一个生下来就是傻子的人,有什么好查的?”
拂尘笑了。
也对,谁没事天天操心一个傻子。
“那个傻子已经被治好了。”拂尘思索片刻,双手在胸前缓缓画圈,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黑衣人连连摇头。
“这是一套掌法,据说练到最后是从天而降,威力无比!庄子的屋子就是被这招掌法打掉半边,你口中那个傻子,用这套掌法,换了我徒弟一个月的野兔吃。”拂尘心有余悸的说,宛若亲见。
如果吕星见到拂尘此刻的表情,一定会发自肺腑的去赞美以讹传讹这个优良传统。
黑衣人张嘴笑了,在微微的夜光中,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我看傻子是治好了,你变成了傻子!就这种软绵绵的掌法打掉半边屋?来...来...来,你打我一掌试试。要真这么厉害,能就换一个月的兔子?傻子!”
“我...我推演过,这掌法似柔实刚,讲究后发制人,练到后面真的很厉害的。”拂尘脸涨的通红,指着谢猴儿,郁闷的道:“谢猴儿,没时间跟你说笑,你不信我,还不信庄子吗?”
拂尘无奈的摊摊手,风部的这些人,自己还真没法用身份去强迫他们。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山门从各处捡回来的孤儿,然后又精心培养。只不过自己比较幸运,拜在了庄君平门下。而谢猴儿,则是被安排进了成都侯府中,一呆就是十来年。
大家少年时建立起来的那种手足之情,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变得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庄子...庄子他老人家,向来可好?”谢猴儿不再讥讽拂尘,急切的问起庄君平的情况。
“哎...师傅说,他的大限应该就在年内...”拂尘没有在谢猴儿面前掩饰情绪,任眼泪流下,继续说:“这个被治好的傻子,师傅看重得紧,只怕是跟要安排的后事有关...无论如何出不得半点差错。”
谢猴儿点点头:“去山庄医治的前后,你比我更清楚,我就说说我了解到的。”又思索了片刻,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的细节,这才开口说:“大约是五年前,王况那个时候去了长安。
府上一个叫绿荷的婢女,与府里的护卫好上了,后来就有了身孕。
婢女害怕,没敢声张,自己找稳婆偷偷把孩子给生了下来,并且不久后就死了。
没多久,王况从长安回来,知道了这个事情,就让护卫统领王春,找到了这个孩子,送到了吕辅的身边,说是他兄长吕轼的骨肉。
原来,王况在长安遇刺,是吕轼与刺客拼死搏斗救了他一命,故而回成都后,命人照顾吕轼的遗腹子和弟弟。
这个在府上也算不上是多大的秘密...倒是府上的传言,说这娃娃是王春的种,简直就跟对亲儿子一般,三天两头的就往吕辅家里跑。”
谢猴儿一口气说完,见拂尘不动声色,继续说:“这里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更何况,那娃娃生下来就傻,除了王春也再就没人关心过。要说有问题,应该就在王春这个人身上。据我判断,他是绣衣使在蜀郡的主事人。”
拂尘听完,心里明了了,说道:“如果可能,找到那个稳婆,了解清楚。至于王春的身份,当无大碍,成都城怎能少得了绣衣使者。”
“我能不能跟你回趟山庄,看庄子一眼就走...”谢猴儿近乎哀求般的拉住拂尘的手。
“...”拂尘摇摇头,痛苦的把谢猴儿的手推开,道声:“保重了!”
说罢,逃也般的扭头就走...
“拂尘,代我跟庄子磕头!”谢猴儿朝拂尘的背影喊道,然后“噗通”跪下,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若真查到异同寻常,事关紧急,你也就回来一趟...或许还能见最后一面。”拂尘终是不忍,放慢脚步,留下一句话。
说完,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庄君平的身体并无大恙,饭量未见增减,精神一如往常般抖擞。
然而卜算的结果摆在那里,也是非人力所能更改的,庄君平知道,扬雄也清楚。
因而,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各自忙各自的。
扬雄就着微弱的油灯,仍在奋笔疾书,只是不时的用左手揉揉右手手腕,缓解一下疼痛。
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摞写好的竹简,大约三十来份千字文...
扬雄心里苦啊!
他原本想趁这段时日,好好服侍师傅,尽弟子孝道。
可是...那该死的熊孩子...哦,不,小师弟...
要什么见面礼不好,非要一百册的千字文。做师兄的能小气吗,要金银要珠宝能不给你吗?
“嗯...嗯...”吕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扬雄心中一紧,手一抖,墨汁洒了一大片,心道:这熊孩子来,准没好事。
“扬师兄,还没睡呢吧?我进来了啊。”
“小师弟,为兄马上就寝了,有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扬师兄,我特地给您做了碗豆腐脑,我放下就走。”
“那就进来吧,说好的就走啊!”扬雄苦笑着摇头,这就是无事献殷勤了...可是,那豆腐脑的滋味...真不错啊!
吕星推门进来,把豆腐脑往扬雄跟前一放,说道:“扬师兄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这么晚了还在写文章,怪不得那么多人敬仰你。”
“...”扬雄郁闷,端起豆腐脑吃起来。
“额,是千字文?”吕星故作惊讶:“师兄你还没写完哪?怎么不找人帮你写?你徒弟呢?”
“噗...”扬雄喷了出来,擦了一下嘴,说:“不是你说要师兄的亲笔吗?”
“哪个龟儿子...不...谁这么说?这不分明是造谣吗?”吕星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
“小师弟,这不是你要的见面礼吗?”扬雄捂住胸口,问道。
“难道在师兄眼里,我就这么肤浅吗?我怎么会跟您要什么见面礼?再说了,你看就算这豆腐脑再好吃,天天吃它也就腻了啊!”
“师弟啊!那你要这么多千字文,到底是要干什么呀?”扬雄崩溃。
“扬师兄,你先把豆腐脑吃完,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完了我再跟你细说。”吕星指了指扬雄手里的豆腐脑。
扬雄三两下,把一碗豆腐脑扒进嘴里,再没有心思慢慢品味,放下碗说道:“小师弟,你坐下说。”
“师兄可还记得,前日我跟你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那要很多很多钱!”扬雄点头,又连忙摇头。
“一百金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