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夫妇的小饭店生意越来越兴隆,客人越来越多,阿桑他们也越来越忙。最忙的时候常常客人无座,仨人忙得焦头烂额。阿桑夫妇随后把饭店卖了,用赚来的钱在附近开了一家大酒楼――宜兴楼,雇了一些伙计和厨师。深谙经营之道的阿桑管理起酒楼来得心应手,店面换了,却也有一些昔日饭店的客户前来捧场。阿桑阿笙真正当了老板,人手多了,他们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忙得不可开交了。
刘名跟他们最早,深得他们信任,就被安排打理帐目。管理起账目,刘名的优势才展现出来,他不仅写的一手好字,做的账目更是井井有条,清晰明了。阿桑常常对他的能力赞不绝口,也对这位媳妇儿“捡”来的人产生了兴趣。又一次到月底,阿桑给刘名发了丰厚的工资,刘名一如既往地感恩戴德。阿桑和他商量过账面的事后,又开始唠磕。
阿桑问刘名:“之前一直没得空问你,你是怎么来到我这的?”
这一问让刘名想起了当初打劫阿笙还死缠烂打的情景,一时间有点羞愧,可转念一想觉得得亏当初脸皮厚。
“我当时穷困潦倒,看着阿笙嫂子像是个心善的,就死皮赖脸地非跟着她想从她那讨个活路。”他顿了顿,“其实……我先打劫了她的包子,可她不仅轻而易举地提着满满一大篮子食材,还能单手把我打倒。阿笙嫂子好生厉害,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要是上了战场,铁定比男人还凶猛……”
明明是崇拜的表情,可是拿“凶猛”这词形容阿笙真的好吗?阿桑无奈扶额,“嗯……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裁缝店的杂工。”
“你也不是本地的吧?这么久没见你回过家。”
“我是江北人士,进京赶考,奈何三次落榜,想着回家做个教书先生吧,可总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再加上盘缠用尽,身无分文,只能一路走一路做工赚点盘缠。”
“那你还科考吗?”
“我……唉……在故乡时人都称我‘江北第一才子’,可我竟三次落榜……可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我真的不行吧……”
“你读了那么多书,应当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世家大夫的公子们也未必都能中榜,名落孙山是常事。”
“名落孙山是常事,在我这儿已经习以为常了。”刘名苦笑,语气里尽是落寞与无力。
阿桑鼓励性地轻拍他的肩膀,“你十年寒窗满腹才华,何须气馁?自责愧疚是没有用的,不如好好总结一下失败的经验,下次避免。”
他长叹一口气,“第一年我自恃才高,心浮气躁,科考场上洋洋洒洒用华丽辞藻堆砌成‘金玉其表’,后来受了挫方知,再华丽的文章如果内容空洞就如人失了魂,只教人眼花缭乱。后两次我吸取了教训,却又瞻前顾后,再加上害怕失败太过焦虑,临场时根本就发挥不出正常的水平。”说出来后,刘名反倒比之前释然了些,“科考这件事情都成了我的心结,根本难以启齿。”
“你呀无非就是把科考看得太过重要,太想证明自己反而适得其反。”
“我就一介穷苦平民,文弱秀才,它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为改变命运我们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阿桑突然回想起那段拼命想逆天改命的时光,颇能理解刘名现在的心境。“我先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人想要延续欢乐的时光,他拼了命地去各地寻求延年益寿之法,甚至离开家人,年复一年与丹炉和道士相伴。可最终徒劳无功,临死前他才意识到,他早已孑然一身,失去了美好生活带给他的幸福。他拼命想要延续的东西,却被他自己生生给毁了。”
故事讲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刘名才开口,“你这故事讲得……真妙。与其挖空心思过度争取,不如用心经营已有的。你是想劝我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不用太计较得失。”
“想要富足的生活,就想办法赚钱,想要为官做宰光耀门楣,就去科考。即使都做不成,也可以开开心心地子孙满堂、延年益寿。活这一次不容易,当然得好好活。”
“我明白了,如果活在阴影中的话,人生就永远走不出悲戚。谢谢你,阿桑哥。”
“那你还会参加科考吗?”
“当然。这是我的梦想,而且我相信我可以。等过些日子我攒够了入京的盘缠,就赴京赶考。”
“要是再一次落榜呢?”
刘名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这个假设“我……”但转眼间就醒悟了,“那你就得小心了,我还会再缠着阿笙嫂让她赏我口饭吃。”
“哈哈哈哈哈……”
一天晚上,阿桑认真做账,柔和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阿笙痴痴地望着他,“我家相公怎么这么好看……”
阿桑虽然目光没有从账本上移开过,嘴角却溢满了笑意。
“会写字的人真好看,我要是也会写字就好了。”
“改天我教你。”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识字的呢?”
“也不久,两百年才刚学。”
“哦”两百年……
学习基本的学问确实很有必要,阿桑教得严厉,阿笙也学得认真。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酒楼“三大巨头”阿桑、阿笙、刘名不约而同地拿起了书本。阿桑除了外出办事其余时间都捧着书,刘名交代采买事项时书也舍不得放下,更可怕的是阿笙忙着做事时还手不释卷……他们的行为看呆了酒楼的伙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家学堂呢。”“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不然怎么生意越来越好。”
阿笙对动手方面的能力学得很快,可在学学问方面却是个笨学生,笨鸟先飞也达不到勤能补拙的效果。刘名有时也会教她写字,却见她急得直跺脚也学不好,最后俩人一起急得跺脚,还是阿桑回来握着阿笙的手,一笔一划耐心教才起了点效果。阿笙知道刘名才华横溢,在知识上有了问题也常常请教他,可她的稀奇古怪无边无际的问题倒是难为了刘名,刘名引经据典也没什么作用。而阿桑随后或是讲故事,或是联系日常生活,总有办法从她的角度让她接受,这让刘名第一次对自己掌握的知识产生了怀疑。
一段日子后,刘名辞别阿桑夫妇,赴京赶考去了。
“刘名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他那么有学问,应该会中榜吧!”阿笙像担心远行的游子一般。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