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和自热火锅的香味儿在整个客厅里飘荡，叫人闻了食指大动，忍不住扑上去“哧溜”一下暴风吸入。
他们掰开塑料叉子、撒调料包的样子，充满了世俗烟火气。
诃舞去厨房煮了一袋馄饨。
白胖胖圆滚滚的馄饨像是一只只白色的水母，在沸腾的锅里游上游下，逐渐变熟。
看差不多熟了，诃舞关上开关，拿只大勺子舀了只馄饨出来，放进小碗里。然后又拿了勺子，放进碗里一起递给何预。
“小心烫。”
身为丧尸，何预当然不怕烫，直接拿起勺子就准备吃。
结果被诃舞拿大勺子打了下胳膊。
他轻蹙了眉抬起头望着诃舞，那模样看起来倒真有些委屈。
诃舞毫不客气地斜睨了他一眼，才不管他跟小狗一样湿漉漉的金瞳，只说：“凉会儿再吃。”
说完，就自己盛了一大碗馄饨，去了餐厅跟徐姐她们一块儿吃。
孤身一人留在厨房，何预不想出去。
怕影响到别人，最后还得学姐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他看着碗里孤零零的一只馄饨，逆反心理作祟，端起来就要把这一只馄饨放进嘴里。
馄饨冒着滚烫的热气，他感受不到，但能看见。
勺子快要进入嘴里的时候，何预还是选择先吹一吹，看把热气吹散之后，才慢慢地把馄饨放进嘴里。
本该是鲜的咸味儿，但嘴里的东西像是小孩儿咬的橡皮，何预吃起来味同嚼蜡，没有一点儿味道。
把嘴里属于人类的食物咽下去之后，何预又一个人忍着把东西吐出来的冲动，等了两三分钟。
厨房外面的四个人，开心地聊着末世之前自己的一些经历，气氛还算轻松。
琥珀一直注意着厨房里混沌爸爸的动静，看见他弯腰扶着灶台才不至于倒下，立马喊道：“主人！”
还没等它说完，诃舞就已经往厨房过去。
何预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就好像有个机械一直不停地搅，把他躯干里胃里的、连同那只馄饨跟他的血肉脏腑，全部都要捣上来。
他真的忍不住想吐。
强压着呕吐的欲望，何预听到学姐过来，喊着他的名字。
腹部的痉挛一阵接着一阵，上涌的呕吐物从食道滚到喉咙。
何预不合时宜地在想，要是学姐看到他吐出来了，会不会嫌脏啊。而且他是丧尸，是吃不了一丁点儿人类食物的丧尸。学姐要是知道，会失望的吧。
她说不定会想，丧尸就是丧尸，只会咬人、吃人、伤害人。
脑子里的想法如草一般疯长，他终于还是拦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一只馄饨被他细心地咬碎咀嚼，伴在呕出的血沫里，叫人看了恶心。
原来丧尸也是会吐血的。
从刚才进厨房，到何预吐出来，一直扶着他的诃舞感觉，现在的何预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跟自我封闭一样，拒绝外界的所有声音，只沉溺于自己那个只有绝望的世界。
柳高他们也围在厨房外面，哪怕何预是丧尸，哪怕他们还是会怕他。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天保护他们的除了安可，就是何预。
崔依依扒拉着厨房的玻璃门，右手握着方便面的塑料叉子，叉子上还染着红油。她灵光一闪，伸头往里面探，说：“熟的东西吃不了，那要不然试试生的肉？猪肉鱼肉羊肉牛肉之类的。”
但何预什么都听不到，他就看着自己脚下那滩自己吐出来的脏东西，自己脑子里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诃舞等他安静了，不动了也不吐了，就拿过刚才用过、后来挂在墙壁上的大勺子，一挥就给了何预的头一下。
“好了没？”
何预松开紧皱的眉头，愣愣地转头看向诃舞。
“吃不了熟肉就吃生肉，听到了吗？”
脑子稍微转了过来，但何预还是没有说话。他怕他生肉也吃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会心疼混沌爸爸的琥珀在空间里，用刚修炼出来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脸哭着说：“呜呜呜混沌爸爸好可怜啊他肯定特别上心。”
扶何预扶得手酸，诃舞干脆收回手，在心里对琥珀说：“他是丧尸，不会伤心。”一边把弯着腰驮着背的何预拉出厨房，不让他看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
诃舞走到茶几那边抽了张纸巾，看何预压根没有接过去的打算，十分不耐烦地就把纸巾往人稍微染血的嘴上擦擦。
“动物的生肉吃不了，我就给你去杀坏人。天底下坏人那么多，他们总够养你了吧？”
这下何预的脑子真的转不过弯来了。
他的学姐，不是一个美丽善良大方对于所有人类都极其友好的人物吗？
相处一整天，他看到安可对于丧尸，下手毫不留情；也看到她对于幸存者的救助，她身边那三个人，不都是她救下来的吗。
这样的她，愿意为了一只丧尸去杀人？
“不用想那么多。”诃舞解释道，“末世才刚刚开始。”
何预刚才吐出来之后，一直都有比之前更加强烈的进食欲。他站在原地只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将张嘴咬人的欲望压下去。
在某个瞬间，他想过，如果自己忍不住，就离开学姐算了。或者直接自杀。
但是他还是很舍不得学姐。
舍不得毫无缘由就为他闯进少管所的学姐，舍不得会将他带在身边的学姐，舍不得会说出杀人取肉养他的学姐。
他看着那张精致却从始至终都从容的脸，喉结滚动将吃人的欲望吞下。他看见学姐的那双眼睛，仿佛永远都会信任他。
何预上前一步，将他的学姐拥住。把头埋在她肩上，有些话，面对面他不好意思问出口。
“学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诃舞想了想，回答说：“大概，前世有缘。”
琥珀在空间感动得稀里哗啦。他也觉得自家主人对混沌爸爸好好，比对自己还好呜呜呜呜。
这个回答，说实话何预自己也不知道满不满意。
但他希望，以后学姐再对他好，是因为他是何预。
他放开安可，看到旁边三个人才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时候好像应该觉得尴尬。
为了掩饰尴尬，他对三人说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崔依依立马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结果，叉子上的红油不小心甩到了旁边柳高的手臂上。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打闹，缓解了刚才何预这件事的沉重气氛。
诃舞准备回去吃馄饨，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何预：“厨房的地，记得拖干净。”
何预刚才还算美好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有些不美好了。
虽然那是他自己吐的。
那也真的是很恶心啊。
所以怎么办呢？
没办法。
该拖还是得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