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里边是鱼肠小道,陆青离微微弯着身子,才不至于使头顶着洞穴顶端,它很窄,只够一个人通行,也很弯曲,几乎没有一段直路,还有许多岔路口。
想必这条小道,是那五个小贼害怕被人发现,才给自己留下的保命后路。他们造的退路,他们自然熟知地形,行动得也比别的人快。
陆青离何时在这种地方行走过。他不但走着十分费劲,还无法摆脱掉身后的人,他无论在两岔口,或者三岔口选哪个方向,背后的追兵都会尾随而至。
那群人始终在他不远的后方。窄小的洞穴,他无法施展手脚,他无法背着一个人,还能转过身去,他更不可能放下顾红衣,朝着他们打去。
背后那群人中,有个矮瘦的汉子,他向来十分卑鄙,也十分小肚鸡肠,脾气极差。他眼看着追陆青离不上,心中大急,转手便捏出两根毒针,直射向前。
他们正好走在一条笔直的通道中,陆青离听到后方的破空声,知是有人发了暗器,可他哪里有办法应付,毒针转眼即到,眼看就要钉入顾红衣后背中,他暗想:若是这位姑娘被伤,我定要和他们拼个死活!
哪知他感到背后运转了一到柔弱如风的力,他不用看去,便知了一切。原来是顾红衣已经转醒,她使出一招“妙抄手”,将两根毒针纳入袖中,接着袖子一挥,毒针倒飞出去,其势比来时强上百倍。毒针由那矮汉子眼中刺入,刺穿了头脑,还打入了其后一个人的身体里,两人大喊一声,双双倒地,不知死活。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莫说死了两个人,就是死了二十人,也阻挡不住他们求财的脚步。那两个汉子被他们踩在脚下,犹如被一群战马踏过,四肢分离。
顾红衣反被那些人的声势吓住了,趴在陆青离的背上咳嗽不止,茫然失措。陆青离知道若要发起攻击,只能靠顾红衣的手,可顾红衣气息微弱,身上重伤未愈,哪里再有力气发出攻击。
如何是好?他们的大脑在飞快地转动。
背后,那群疯狂的人急速狂奔。他们不像别的强盗那样大呼小叫,他们看不起那样的盗贼,大呼小叫的人永远是一群蠢驴子。他们只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似丛林野兽般的低吼,低吼具有许多的意味,包含着死亡的警告,包含着不顾一切的猎杀,是野兽捕食和血战之前的起始号角。他们死死地盯着他们的猎物,无论死亡,还是毁灭,都不能吓退他们。人类花了许多年建立的敬畏之心,敬鬼神敬生死敬自然,都被他们这群逆流退化之人丢弃殆尽。
死亡笼罩着地下的通道。
就在这生死之间,陆青离眼前一亮,有了主意。他低声跟顾红衣说了一句话,顾红衣不明所以,但只能照办。她一只手掌张开,按在了陆青离后背之上,同时,她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臂,传入她的身体里。
陆青离的方法便是,借自己的真气给顾红衣,让她发出攻击。从前有许多人受了伤,需要用真气替其疗伤的时候,疗伤的人总会用双手抵住受伤的人的背,将自己的真气输入他体内,现在如今陆青离反其道而行之,反用后背来抵住手,传输真气。
陆青离暗暗运转,许多纯真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输送给了顾红衣,顾红衣并没有让那些真气在自己体内沿着周天运转,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承受这么强悍的气息,强行接纳,只会让她身体破裂。她转换运行道路,直接让它们从自己的左手通向右手。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感,一股无上的威压从她右手中释放出来。而且这股威压还在不断地增强,甚至她自己都要被这股威压压得透不过气。她不敢随意摆动她的手,她只怕握一下右手,让那股力量自己和自己作碰撞,将会瞬间碾碎自己的血肉和骨头。
她心惊:这就是这个人,毁灭了半个山庄,半个自己的家,半座城的力量吗?那是如此地强大……世间怎么会有人,可以如此强大?她手上,仿佛是天上引下的天雷,仿佛是地下引出的地火,反正,不似人间之物。
她转动手腕,将这股力量尽数向后推出去,她感觉地下的流火从她掌心奔腾而出,涌向后方去,瞬间填满了整条通道。远在拐角处的追兵再也不会露面了,他们已被流火熔了脸面,,熔了肤发,熔了肉体,他们炽痛,他们恐惧,他们想大叫,可是声音也被流火熔了,喉咙被熔出了许多大洞,随之是意识,是灵魂。远在天涯各处,所有见过他们的人,脑子里都流过一道炽热,他们在同样的时间,受了同样的疼痛,过后,脑中的一部分记忆,被永久地烧毁了……
顾红衣那一刻知道了,她掌心的火,已不是凡火。她点过孔明灯,点过伙房的柴,还放火烧过后花园,火势再大,她也可以操控。可是眼前的火,经由她发出之后,她再也无法去操控,她只能在这火焰之前,伏地叩跪。
这个力量发出的源头,陆青离仍在拼命地逃亡。他无法确定,顾红衣这洞穴里的人,是不是都被杀死了。他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再有新的追兵,来取他们性命。他跑得很急,却丝毫探不到出路的位置。
“放我下来吧……”耳边,顾红衣轻轻地说。她感觉背着他的这个男人,几乎就是天神。她对他生出许多崇敬,当她生了私心之后,便不想这个人再因为自己陷入险境。她说:“你很厉害,他们打不过你。你不管我,便一定能走出去。”
“别胡说,我岂能不管你?”陆青离凭着一股英雄的血气,对她说道。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要紧的,你能逃出去便好。”
“你很要紧,我也很要紧,脚夫也要紧,伙夫也要紧。世界上所有人的生命都十分要紧,没有什么可以换。你一定要活着,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绝不会。”
“可是……”
“你别再胡说了。如果我将你放下,便再也找不到你了。”陆青离大声说道。
“那好,我就留在你后背之上吧。”顾红衣重新趴在他的背上,深深地睡了过去。
这地道,似乎走再久,也会回到一模一样的地方,似乎走再久,也不会有出去的希望。可是,陆青离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带着背后的那个姑娘,逃离这里。在他的脑海里,一路都在重复地回忆昨晚,自己一剑刺向顾红衣的画面,他每回忆一次,越愧疚一分。他本不应如此冲动,作出这些罪孽。可既然做了出来,他就一定要护她周全,让她毫发无损地回到以前的生活之中,这是他应做的。这是他应得的。他一定要偿还这位姑娘,就算代价是要他死去,那也是不要紧的……
虽然他才刚刚劝说别人,每个人都十分要紧。
劝人之人,心里往往也是蒙着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