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上柳梢头。
柳念伊打发了丫鬟回去休息,准备好小菜和点心,温了两壶酒,然后把房内的灯都关掉了,只燃了一盏烛火,静静待着外头声音渐轻,灯光渐暗……
她就着烛光,提笔写下在纸片写下两个字,用浆糊贴在了酒瓶上。待时钟指针快到约定时间,才缓缓起身开门,手中端着一支烛悄悄出了房间,避开有人站岗的地方,绕路到了后院。
后院里月光撒满了地,柳念伊轻轻的走着每一步,直到一棵大槐树后面的院墙边,那堵墙看上去并无什么不同,而且这树后面也不容易会有人注意,她放下手中烛台,数着墙上的砖,然后看准了一块便给抽了出来。理因这将军府的墙都是两层的,中间隔层还用水泥封住了。但是这块砖抽出后,再后边是空的,柳念伊就扒着缝往外拉,这一小面墙便像扇石门一样被拉开了,过去是与外街相连的一面墙,柳念伊用力往外一推,便看见了从街上照进来的月光。
这个秘密通道是自己小时候在祠堂里玩儿,偶然在隔层小匣子里发现的一张图纸,上面给画着的,不过后来她把这张图纸偷偷给爹看了之后,图纸就被她爹烧了,所以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就她和爹两个人知道这个密道。
柳念伊人往外一探,便与身着黑绒袍的张云雷装了个满怀,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都笑了。
“好了好了,别傻乐了,快进去,当心别被人揪着小辫子。”张云雷忙帮着柳念伊把两面墙还原,进了院子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你们家秘密通道?”
“嗯,只有我和我爹知道,不过现在,你也知道了。”柳念伊端起地上的烛台。
“啊……那我是不是不应该知道的啊……”张云雷听了这话有些慌张。
“没事儿,你自己一人知道不打紧的,你又不会来害我们柳府。”柳念伊轻笑一声,抬头望向张云雷。
白月光更亮了些,透过那树影枝桠到他的身上,在他黑色绒袍上撒下一朵朵花来,烛火的红光也照亮了他的脸,显得那面部轮廓更为柔和,加上周围无任何其他嘈杂,甚是岁月静好,让柳念伊不觉想要时刻就停留在这么轻静的夜晚……然而内心深处,那要与他长诀的话也更是令她疾首了几分,不愿离开的意愿便更为深怨了几分,竟不住眼眶浸出些泪来。
“傻丫头,瞧什么呢?”张云雷见这姑娘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呆呆的望着自己,还眼泪汪汪的,忙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柳念伊忙回过神,知道自己失了态,赶紧低下头悄悄抹了抹眼角,又笑脸迎向张云雷:“今儿的辫儿哥哥真好看,蔚儿都忍不住看傻眼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才呆了呢。”
张云雷听了这话,俏脸一红,倒是他更像是被调戏的女儿家的了,不过柳念伊没时间让他再多想,一手端着烛台,一手便拉住了他的手:“嘘,不要出声,一会儿你就轻些脚步跟着我走。”
说完便吹灭了烛光,拉着张云雷快步绕路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待关上房门,确认大家都歇下了之后,才重新燃上了两盏烛灯,放在了餐桌中央。
“家里这时候电闸都给拉掉了,开不了灯,辫儿哥哥就凑合一下吧。”
张云雷看了眼房间内周围的装饰便知这是她的闺房,他是个从小学传统思想长大的,不像柳念伊在学院里读书平时还经常接触洋人和新思想,一时间又红了耳根。
“念伊……这么晚你究竟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见他先打开了话题,柳念伊一肚子铺垫的话消失净尽,思索了片刻,想着要不就直接就撸直了肠子说话。
她缓缓坐下身,深呼吸了一下:“我呢……是想和你说……”
她停顿了一下,那一刻的二人,心思各有千秋。
“我爹要送我去东莱读书。”
几乎一瞬,张云雷本欣喜的心跌了下来,表情甚至差点没绷住,失落尽显,幸好烛火昏暗,柳念伊她看不清。强颜欢笑了一声:“……这不挺好的嘛。”
柳念伊听见他这么说,理因要开心的,却涌出难以言喻的感受:“可是……也许我会要好几年见不到你了……”
“多久?”
“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语毕,陷入沉默。
“好啦好啦,这的确算一件我要和你说的事,但是…这不是很重要,主要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告个别。”柳念伊寻思着不要搞的很伤感,便藏起了自己的心思,先一步打破了安静。
她把两壶温好的酒拿了过来:“这两日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了这两瓶酒,是我初春时候拿这院子里的樱花酿的,而且……”
“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张云雷没有听进她后面的一番话。明天就要别了,她今日才来告诉自己,连好好与她分别的准备都没有做好,她便要离开这个京城了,这一别还兴许多年……
听着张云雷突如其来的严肃,柳念伊一愣:“我……我也是前两天刚知道的,然后一直没有时间,所以才让人送纸条给你,想着今日能亲自和你说这事儿…”
张云雷看着她的眼睛,希望从她的眼中看出不舍和留恋,可惜光太暗……自己曾经有满星辰的话想与她讲,这时却吐不出半颗星……
见他不说话,柳念伊理了理自己的心绪,把酒递到他手边,与他道清事实:“辫儿哥哥……我也不是故意这么晚才告诉你,事出突然,否则我也不会选择这半夜找你来。不上学堂的日子理因我不该出门,若是我这几日冒冒失失的去园子找你去了,怕是等我走了之后,便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张云雷垂眸,点了点头:“身世如此,别无他法。”
柳念伊听他的语气,心头一颤,也深知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藏起的心思渐露:“辫儿哥哥,你知道我酿的这酒叫什么名字吗?”身子往前一探,把酒瓶依到了烛光旁,足以让他看见上面的字。
张云雷抬眼:“樱寄。”
“对……樱寄。愿借一壶樱花酒…寄余一影于君眸。”
语音未落,张云雷猛地又看向柳念伊,烛光近了,也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清亮中除了他还是他;除了不舍和留恋,还有明目张胆对他的喜欢……
“至此一别兴许多年,你可别忘了我。”
“我答应你。”